艾基出生姓里星,后改为楚瓦什族的族姓艾基,年8月21日出生于前苏联楚瓦什自治共和国沙伊穆尔金诺,年2月21日在莫斯科病逝。楚瓦什和俄罗斯诗人,翻译家。早期用楚瓦什语言写作;年起在著名诗人鲍·帕斯捷尔纳克的影响和建议下,改为主要使用俄语写作,同时还将大量的海外经典诗歌翻译成楚瓦什语,如《法国诗选》《匈牙利诗选》《波兰诗选》等。年出版诗人的首本俄语诗集。荣获法国科学院奖();安德烈·别雷诗歌奖();楚瓦什共和国人民诗人();帕斯捷尔纳克诗歌奖(,第一名)。文学及艺术功勋会员()。艾基是北岛最为推崇的俄罗斯三位诗人(另两位是曼德尔斯塔姆、帕斯捷尔纳克)之一。雪雪来自附近窗台的花陌生。向我微笑只因为我不说那些从来不懂的词。我所能对你说的是:椅子,雪,睫毛,灯。而我的双手简单疏远,那些窗框像从白纸剪下,但在那儿,它们后面,围绕着灯柱,雪旋转正来自我们童年。将继续旋转,当人们记住地上的你并和你说话。那些白雪花我真的见过,我闭上眼,不会睁开,白火花旋转,而我无法去阻止它们。北岛译临近森林而我终于接近无人到过的那里只有一种旧感觉的白银——当自由的温暖在额与肩上哦这明亮的田野─似闪向天空的光芒是一如羞怯火花的寂寞灵魂拥抱四周闪烁了,自由之白色在附近而纯洁完成——简单地:被纯洁自己田野敞开总是像天空前的田野发光——为自己那另一个呢?光芒毕竟穿越了它为——爱像某一天使——到处——爱我的放纵同时创造纯洁之地:——有过多少风?少许幽暗地离开和活着的风比安宁的上帝更安宁!在那里沉默中天蓝北岛译梦:为煤油排队而我们加入队列——背靠背我们推搡前边的人进入商店:来自母亲的水与血在衣服中!——互相拥抱着我们跃入黑暗:仅在某处:森林:它似乎准备好那深度——隆隆响——被点亮:我被推搡:“你怎么命名你的灵魂?”我穿过风叫喊:“哦也许渴望也许是唯一的田野?”我们停住:回声够到我们:我们互相把手放在肩上:因此我们跃入黑暗:在旋风中变白我们敞开自己:好像我们是个地方为某人来临:如同生动的林中空地:在那儿风像一种视觉移动:从四周蒙住我们:没有词被听见:关于一切:没有思想北岛译房子——在世界的森林中——给小女孩阿丽桑德拉房子——或世界我下到地窖中当日子是白色的——我去取牛奶——冗长和我一起下来:这是河流-白昼:漫溢光线在膨胀注入世界:我是一个事件创造者在开天辟地之初——地窖——很久前——简单且耐久——雾中的白色森林与这持罐的孩子——她的眼睛是一个宇宙——天空洪亮地歌唱——像一首她的歌传遍世界女人们——被单纯的白色瞬息耀着——在田野的延伸中我的声音从那儿开始——做——宇宙-孩子:我曾是——它所唱的 宋琳译我和女儿在秋天的散步突然——一股奇异的风看来吹着斜线在胸中——不幸的隆隆声:而容易释然……————瞧——如此地——消除!为了——在变形中——寻求当世的存在:表面上——这些驱赶-践踏的黑-脸庞一点也未幽灵般关闭在沟壑中沟壑之上:在镀金的日子的碎片中……——又是相同的隆隆声——但变形是新的烧灼着从远处升起的嗓音纵深-唯一-独自:“别把小女孩抱得那么紧我嘴唇间的手在街上”我把自己留在回音中忘记了最初的时刻——夜可怜的潮湿我说-人们用潮湿爱情的温柔冷灰之烂泥压碎了我(被手掌所编织——“人”):放大的夜在变暖——手上圆形留下稚气的灼痕——火焰!完全的郊区-生活——然后呢?不少于土地——空虚——是上帝-知道-何处的-世界:而我——步履-由此-向外长久以来满足于自己置身这死亡-装置的荒漠——而在房屋深处——我倒向最后的——秘密:缓缓-跟随-它!或——不管怎样——充实它——突然我浮向视觉-伤口:为了孩子宋琳译街道与细谷岛状地带(都为了我)在这个夏天建起了我说:花:且有一岛状地带以及新的——泪水之潮湿:那边在街上且在细谷的某个上方且每人——灵魂之过客——我的(如此可见的嘈杂):曾是——活着的朋友图象搂紧的温柔刹那将再次喷涌似乎就在annenski附近朝向穿围裙的童年的我走来一个女孩这投射战栗朝向我的珍奇!……——以一瞥的方式活着消魂于我的黯哑中闪烁:我活在白色深渊中……——以睡眠我通过——恰如时辰宋琳译最后的沟壑(保罗?策兰)——给马丁?博洛达我攀登;如此举足间,一座庙宇引领着。友爱的风,——而我们,在这云中:我(一个似在我精神之外的陌生之词)与蒿(这临近我的焦急之苦涩沉没我于词中)蒿。泥土,姐妹。且从一切意义上,基本无用地,个人在那(被杀的团块中),像一个无用之名。那个词弄脏我,当我攀登在极简单的(似火的)启示中,为了被打上标记——颠峰之地的最后标记;她——虚无(已全部给予)脸:在突出物——蒿之上者像一个无-痛之地(……而形态依旧难以欣赏……)云:比铁石更盲目(一个无-脸之魂),深处——慵倦的;光仿佛惊愕之石的喷射。总是更高。 宋琳译两个注释1而世界——在睡眠中——仿佛缺席自身的空无的木板不是且不在但你自己的睡眠毗连的木板2你移置一张死亡之床:“没有教堂”——想着-醒来——而随后的死去了:“像我一样她乏善可陈”而似乎纯化着白昼之光的日子闪烁着你说“永恒”!但突然在精神中:正如死于精神那样光彩夺目!而你——在他的火中与昨天的某人相同 宋琳译寂静仿佛你透过染血的树枝迎着光攀爬这里甚至连梦也如同肌腱的网有什么办法,我们在大地上混在人群中玩耍而那里——有云彩的庇护所,神衹之梦的隔离间,和被我们打破的、我们的寂静,由此在某个底层我们使它变得可见可闻我们在这里用嗓音说话可以被颜色的明暗所觉察但是无人能够听到我们真正的嗓音,而正在变成最纯洁的一种颜色,我们相互不可能了解。宋琳译八月的一个早晨我们把白昼藏到自己不能发现的地方仿佛把花园的树叶藏进密室它安静地躲起来这是孩子们在里面玩耍的屋子——独立于我们与我们毫无关系在详尽的展露中让这光创造你与此同时永远离去的人将打上它的烙印:任何地方所有的门窗都被打开树枝撕扯着光自我们中间唯一痛苦的和在我们上空的中光的摇摆背后很久以前就保存了羞怯面庞的映射在初光的最深处宋琳译唉:玫瑰正在枯萎没有睡眠者——但存在着入梦者!恰似颤动的火焰!孤独地:直到坍塌:它——无人知晓——直到深渊——没有任何尺度的:无形地方的事物将被点燃:所有的地方出让给地基:骨灰:灵魂:如此:我可以由自身向外播撒!如此:“唉哩!唉哩!……”最好什么都不说!如此:玫瑰存在过如此:它们已不在宋琳译梦:田野的路为什么你——这近乎不存在的人要寻找另一个——不是骨灰的拥有者?……从这条路你将获得什么?它的影子保存着某些东西……非人间的食物:它不在那里……你发现不了它的踪迹——从前有人造访过……宋琳译关于K的对话——致奥尔加?玛什科娃大地不过是思想——可以自由拜访:变化着:有时是我所知道的思想那就是——布拉格:那时我看见城市中的一座坟墓——它——就像忧伤-思想:大地是痛苦……他的——仿佛那思想而今是如此地持续不断!我要说出那坟墓“梦”:唉——受创的我们怎么也不相信现实——他——看起来就像做着别人的梦:似乎没有终结:我的宋琳译白桦喧嚣而我本人——嘀嘀咕咕:“但或许上帝……”——白桦低声发出絮语:“死了……”——我们是延续着的——衰变?但是为什么并非如此?骨灰孤独而空虚地飘散……——(白桦的低语……我们所有人在世上嘀咕……)——再一次复活?……——甚至不再痛苦:仿佛永远……喧嚣——仿佛议论这一点!……——……………………——(仿佛被遗弃的——秋之喧嚣)宋琳译三岁艾德丽的玫瑰天使们阅读你的书那时这些书页已全部翻开?他们沉浸(神智眼看就感到震惊)哦风一般吞噬的昏厥(大于我)宋琳译沉默的玫瑰而是心如今或者仅仅缺席在那样的空虚中——仿佛这心安静于等待祈祷的地方(纯洁——逗留——在纯洁中的)或者——开始的疼痛跳跃到那里(就像一个孩子可能感觉到的疼痛)赤裸-活泼、虚弱如小鸟般无助宋琳译正午的雪(给女儿,她的三岁生日)“我看见我爱”——它是光所以光而“我记得我爱当它在窗外不被看见”那时——它动人-黯淡!由于更为普遍的光的宝库!人们的快乐在某处颤动整个——被安谧的怜悯所更新:你激动情绪的补充——来自信赖-清新的生活宋琳译花园-忧愁这(或许)是风扭曲——如此轻盈的(对死而言)心宋琳译开始让我在你们光滑的丝绸荷包里沙沙响的纸币间成为一枚肮脏的硬币翻转:它将在它声音的尖上鸣响且没有任何困难地继续鸣响当双重的隆隆回音和记忆说着童年的风怎样和雨一起在秋天的早晨冒烟让我成为一个站立的衣帽架上面你不仅可以挂雨衣还可以挂比雨衣重的某样东西而当我停止相信我自己让血管的记忆使我一次比一次变得坚实我将感觉到眼部肌肉的压力宋琳译道路当没有人爱我们时我们开始爱我们的母亲当没有人给我们写信时我们想念老朋友们而我们说出言语只是因为沉默是可怕的动作是危险的但最后——在偶然的被忽略的公园里我们痛哭悲哀乐队的悲哀的小号宋琳译田野-俄国:诀别很快这也被知道了——D.R而爱祖国——我不露面突然说出这些话而生存不仅在潮湿的国土——在深渊里:悲痛之招魂在脑中模糊地生长:像从前——空间三位一体的见证回旋(正如你忍受这些星星的上升:正如你的生长——梦一般!)——这些话在夜半来了(而没有圣言-就没有词):荒芜的孤儿:只有雾——像一小撮!——成为光-眼:如此多-橡树-歌唱而太阳哭泣(因为-无灵魂)——然而田野——谁曾经——自由宋琳译此处正如在林中深处我们惊叹各种兽穴逃避着人类生命消逝于自身像林中路而我似乎辨认出一象形文字从“此处”这个词它表示大地与天空和那影子中的那我们可面对面看见的在我的诗中我不能分享的不朽者之谜并不比冬夜里发亮的灌木丛更难猜解雪上的白枝雪中的黑影此处事物以高声的本地语言相互应答像生命未计量的自由部分——总是高耸-自愿地——把回答给予下一个坚不可摧的部分此处寂静的园子在风摧折的树枝末梢我们不找寻与痛苦的人面相似的液汁的丑陋凝块——在不幸的夜里吻十字架上的人此处我们不认识一个高于另一个的词与符号我们生活着我们是美的此处沉默降下时我们使真实蒙羞但如果放弃它是严酷的生命亦参与到其中仿佛一种不可见向着自己致意并从我们移开仿佛灌木丛现身于水中等在一旁,以便移入我们不再需要的空位置因此人的空间应被生命的空间充满直至时间尽头宋琳译日子:我独自-一人(两张诗体明信片)1那里是虞美人花瓣的边缘簌簌空气中的居留那里——自专注之魂:美“自身”的打击(似乎带着一点小小的擦痕)2而沿着稀少的轻盈小径一种感恩之冥想的至福:一只飞来飞去的白蝴蝶照亮了野菊丛宋琳译无题田野里走着一个男人他就像声音和呼吸在树和树之间他似乎在等待第一次被授予名称宋琳译是的:我们的祖国恰如一片草地曾是故土世界——似一片草地白桦-花朵在那儿还有心-孩而当那些白桦-花朵被这个世界的风吹走玫瑰-雪环绕着无语的乡人像女乞丐-天使的叹息!……——而与光-怜悯一道她们闪耀(这儿-是她们生生不息的因沉默而存在的空间)我们从——此闪耀得到每一坚实之名浏亮之名重回忍耐之中(这儿亦是自-在之沉默)且听着:纯洁欲何言,以唯一的词?永不会阻断它辐射纯洁-世界宋琳译今年的第一道彩虹淡泊的-雾状的:暗绿?金黄?已经很久了吗?——痛的澄明是白色-牺牲吗?诞生于蓝色?缓缓吹拂:如此气息——紫色的同盟?这令我昏昏欲睡者并未膨胀成红色宋琳译为了距离的对话——给NikolaVujcic1并非圣言所未言而作为道路的言说仿佛是大地的意念-面包那被说出的单纯性之单纯——旋转着——通过这耗尽的完整化之沉默环绕命运吹起的人的天空而天赋-即-面包,圣言工作着在你身上变成金黄(燃烧着——如是之唯一)2我想我将像面包、食物一样留下——所有馈赠-敞开为了这天空及其智慧在仅有之力中她的变化如此有力而留下,没有不可动摇之惊跳(我知我所知,我在力量之力量中仿佛馈赠自己最后的天赋——自由仅仅是自由)-宋琳译死没有从她头上揭下头巾妈妈正在死去唯一的一次,我在她自己缝制的可怜的裙子一侧落泪。哦,多宁静的雪,仿佛被昨日之鬼的翅膀滑过。哦,多丰厚的堆积,仿佛它们遮盖了祭献贡品的野蛮的群山。而雪花给地球源源不断地送来神的象形文字……宋琳译森林外面的路——给马克?博丁我在我自己家中地上我什么也不需要要的如此少:一种鲜活的痛苦!——倏忽我理解:只有巨大的人群爆破-馈赠——给予彼此痛苦之火:闪耀着独自离去而疼仿佛是家的一个音节:以此我们是——相邻食物与兄弟!——清凉那人们所命名恰如你的血你的手你的拳头不分离且快-活:劈啪响地赠予爆破与凝聚在剧痛中,小即是大你将爆破-着色节日-清歌!它们戏弄着竟似给你面包——它们拿走竟似储存直到在尖叫中呜咽之——谐音!如此——它们撕裂灵魂如此——它们留下我去死————不会再有了,兄弟:庆典在这里是别的它们以此烦恼完成魔鬼为了道成肉身在凶手——和撒旦他自己中间!——那么我-想正如诺尔维德所说最终:如果我记得:他的“袖珍手册”那么我-想——从林中挤出越来越轻逸比草的幸福更轻突然我看见:金子闪烁穿越有教堂的麦田的年轻橡树林:然后为了空隙的广场:为了空无的空无!我不认识我的路途风——它也是基本的!在金子的热中我的兄弟没有邻居没有孩子“告别”自身如此好地烧着了根本就没有思想宋琳译一枝菊的惊跳一点雪!——是否某一天我的死的不可见-可见的片刻摇曳——我将怎样选择更贵重者:风——通过爱物——转瞬间——就像在飞行中通过我醒来——最初的:记忆缺席的澄明!——宋琳译来自深谷而左边——可怜的——我自己的手——像儿童福音:光辉啊——不为谁:微小的——绕道生存的!——而正如一个流浪的——无所谓的福音她拿着——旋转着像孩子一样阿谀着——抚摸着:最亲密的风最亲密的如荒芜的幸福之伟大!怜悯啊……宋琳译瞬间-山雀:作为信——给A.V.而这清晨的邀请这敏捷的和成人的帐篷山雀——在“宇宙”的儿童剧院里(哎这坚固的小腿像记忆中曼德尔斯塔姆-迷的双行诗的支撑点)。这嫩活的绿在莫斯科的白色风暴中——爱情的瞬间门票在奈瓦尔-星云中,1,5宋琳译茉莉三幅(友人去世之后)1.茉莉——匆忙茉莉——如刀锋而头脑的闪电——回答2.诗——画详细地画一件血迹斑斑的大衣:把画叫做:“留下的人——在离去的人之后”(在门前地上)3.顶点——繁盛流血的人的伤口——花园它们的园丁——用拳套锄头(头脑——草皮火花——祖国)宋琳译是的,诗人那不理解的我们命名为烦恼那永不理解的是今天:空虚之日似乎等待着带来条约的凶手何等延宕的巨大烦恼他知道:同样的事物在我们这里并未被称为“悲剧”在我们这里没有一个巨大说:“某”物物或现象(抑或它们的木偶——说着——词语,另一诗人的词语)——乱作一团(然而与痛苦的-程度相等):例如此处是,我儿子的红色婴儿鞋空空(而贫瘠)和太阳的巨大之真诚(是的……………………但是颂歌——想象的框架停止吧——你已然了解少许贫穷:有时歌声似乎在那儿(当——为了花朵)居然准备着仿佛在幕后一般唱起来——披着大衣而诗人(轶事说:“普希金将为你们付账吗?”)是的:诗人曾经的作家们——新的屈服将是:无词即诗歌)而他证实我们同样可以尖叫:那朝向木偶-狼尖叫的木偶(于是狼-无-词为死-无-词而努力)因为连太阳亦是如此努力的瑟瑟之响(还有瑟瑟响的墙)那么这瑟瑟响和所谓:“…诗人…”对于——“必须”有何别的言说?那:琴弦-朝向-碎裂——时间——空虚朝向空虚:说?……在火盆上,风不为任何东西,不为任何人?……——或未完成“曾是”——关联死与虚空的黯哑的期限——是的:它是一神启的真(如同——为了你:激情)而乞求-杰作(如同我们可在铁-之上敲击)宋琳译而这另一座小山回忆V.M.为了低下头我忧郁的小山!迎风的头发仿佛空气中的黑暗:总是越来越远——沿着瀑布!迎风,直到墓穴(只有孤独之灵魂——灵魂!)通过独自在世上的(像在触手可及的面包屑中)带着苦痛如同带着真实的自言自语-骚动(强壮得呜咽)(似乎:瞧呀:灵魂!——而手似浸入水中!)非常-我的孤独潮湿宋琳译午夜-之后——窗口的雪悲哀似孤儿般流离-苍白的服装如此一个藏起的事件凉爽的出发开始并展开穿过沉默之国度同样——在所有地点——一个气流吹空农庄哦悲哀携来空穴似乎灵魂全都已完结宋琳译少幸福——“少”极乐——“少”哦,低语,像风——穿过太阳:面包——少……日光少……——而且——细小的人声也少像食物——已备好死亡……——所以我们平静地逼向她正如我们从来站在某一门槛——同甘共苦我们的自由啊!心灵的光耀那简单的:“少”宋琳译正午的白桦树在正午的炎热中突然孤绝有力地白桦树——闪耀——像某个福音:(自我满足——不打扰任何人)——打开——总是:从枝桠到枝桠地生长:(全部——“在上帝中”)宋琳译正当一个朋友在病中有关列奥纳?丹尼尔彻夫的画我们在梦中依稀见到了上帝——它重新来到回忆中重新构成遗忘的视象(时而分解时而又再现)自古老的丘陵和道路自童年的谈话-装束自哭-与-笑的动物的脸——在朋友的门槛边-上你们——我亲爱的:画呀,生活呀,即刻-无以言表(美得就像穷人的菜肴)宋琳译晚胡桃喂——晚胡桃?让我做你胡桃树铁锈的斑点吧——让我想像那一点(如果“局面”因此而潮湿)孤立的风!一个符号——不为谁!——你就是那种胡桃树在某处——只当作旁白——恰好也包括(我)无用像在灌木丛的薄雾中“乡土风味”的反光没有映照没有被映照者如某种“生存”的残迹风中雨中不为谁宋琳译睡眠中写下的诗行节录而左脸的一部分斜视老实巴交而又直接苍白——在肖斯塔科维奇的——梦中通过他的祭品——正如通过龟裂的泥土吼叫仿佛——向着一个朋友,4,17(黎明)宋琳译我的朋友——一棵树——从窗户哦,要是我有他的年龄,他的冷淡坚硬的孤寂!要是我有——现在!……此刻——今夜——最终!冷淡与孤寂像这棵树一个简单的(抑或惹人注目的不明显)谁也不能!——屈服的——轻微冰冻,可敬,隔离而疏远(上帝啊!多么不可思议的——此处——疏远)宋琳译两个跋1小路的干净水的单纯——如此天空——在梦中这高度看见——某个陌生者非常——且极端地——另一个大地的清亮贫穷——那对我们罕言的说:“只要我们在人间烟——就在屋内壁炉里——心醉神迷”2医院的白色粗糙面的某物在田野中开始滑行运动——上帝通过此沉默医治我们—宋琳译茉莉的呈现而茉莉花在临近:仿佛是心灵——在离开突然地——轻轻地——远离罪恶!——也像是我们的痛苦——哀悼——吟唱成为了思想——藏到它的中心!——仿佛走向茉莉-花心……——融化得越来越多就像——“在上帝之中”张猛译致友人И.В.的婚礼朋友们,今天是个吉日宛若海豹的泪水在奥恰科夫的雪上流淌幸福令人揪心这一天暗示着它的形象:为了让自己变得长久幸福抵御着一切透明——就像抵御终点!请允许不急着走向她请允许仔细端详透过今日的阴雨走到你们撞上的命运中去——她可以——向往什么?……冗长的解释:只能够——走向生命的竣工!——而快乐和痛苦将不会太过迅速——促成这一点张猛译你一个人和鲜花致Е.苏立茨-博加特列娃在粗糙的叶子的掌心里在冬天的黑暗里生动新鲜和纯净可信的一朵花(而寿命是一整年时而有关时而无关重新有关)周围而他安详(没有变白)他经过(没有环绕)曾经比“发白”和“存在”更白(消失本来是种幸运)白的张猛译窗户里的暴风雪致В.Я.暴风雪在窗户里,房间的墙壁房子早已将我在大雪中遗失墙上的画集仿佛在捉迷藏就像小时候——在她遥远的清新中当(暴风雪出现)窗户:像秘密:暴风雪调和自身:一会儿那边一会儿这边:轻微地做着修整张猛译在八月的宁静里痊愈:在锁骨与脖子之间隐藏着——仿佛是陌生的活物天真的金黄的人类的沉默——为了记忆而成熟:至今还没有一句话!——现在——宛若吹拂一样走进半空的光亮里:用暂时无法理解的祈祷——(仿佛只为了孩子)张猛译道旁的歌谣这只是雾中潮湿的树枝而我唤它做痛苦靠着被遗忘的生活中的道旁痛苦我沿着铁轨闪光那里仍是那个提着篮子的农妇焦灼地发红-发白在悲伤的田野中——血仿佛还是借着那抹晚霞流动为的是拉上我使我得救(那些花的绽放我们知道)也就是说该消失了——我们再也不应该重复也就是说(而血开始流淌)那样普通——而这是为了全宇宙-沉默的世界的自由没有这些已经空有-自由的在这里在穷苦的树枝间好像空无一物——最终——到时候了年7月29日圣彼得堡“第67千米”车站张猛译现在,这样的你——真正完全安详的形象在安详背后没有隐约的-危险自由的——少许孤独俄罗斯—河……然后——渐渐地——在你这里闪耀着另一种美妙的——就是我们称之为永恒的美与至善美在重复又恰好在耳语这件事!——哦依靠长久的远离,纯洁的美越来越寂静:就像在恒定的劳作中!——这已经太久——我们甚至已不记得宛若在万千灵魂之上在国家的某处——在我们之后——还有个天空-河持续轻微地静默张猛译致《久别之书》这是我的兄弟们穿过阳光围墙说着“上帝”,田野唱着歌橡树们很温暖——仿佛它们里面的感恩材料像言语一样可以被听到只是周围的水已经没有了波浪草丛——没有了交流的特性兄弟们穿过不可取消的部门而我不能跳起来进入这一链条年5月3-4日杰尼索瓦·戈尔卡村张猛译又一次——到雪中而您唱了起来——而我渐渐地闯入雪中(就像某个时候:轮廓变黑在暮色中的某处越来越远)损毁的牌子凸出在那里——废墟中间在被遗弃的茅舍里(唱着低语着后来哭了很久——却是为了不小的幸福)远处森林仿佛在梦中敞开——您唱了起来(尽管——本不应该如此因为一切已经结束了)您继续(要知道没有我们永恒已经极度地成熟闪着金子的光)您继续渐渐低沉地歌唱张猛译静1从记事起由于眼睛里的疼痛我就知道是什么样的打击、在哪里渲染了我们的沉默这里,这个万物苏醒的地方装满了回忆2而那些那时才看到这个世界的人们如今开始第一次分辨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他们欢欣鼓舞,急于告诉人们这就是白——这就是黑3醒目是不一样的碎片喊声中我似乎经年在寻找皮肤纹理一样深藏于我内心的各种关系当我踯躅前行被牛蒡一样的嘲笑包围在峡谷中的某个地方独自一人(哦,曾经是多么孤独和单纯只有我和田野像世界)顾洪哲译在这里像林海深处的密林隐秘之地的实质被我们选择它可以保护人们而生命走进内心就像道路通向森林于是我觉得“这里”这个词成了生命之谜它意味着天空、大地阴影中的东西我们眼睛看见的东西诗歌中我不能分享的东西和永生的谜底不高于被冬夜照亮的灌木丛——雪地上方白色的枝条雪地里黑色的影子在这里一切都相互呼应用天生高贵的语言就像——五味杂陈无法解除的命运中——五味杂陈而且无法解除的命运中注定无穷无尽的自由从来无需高贵地——呼应生活在这里在北风摧折的树枝的尖上风平浪静的花园中我们不寻找大堆丑陋的枝条它们像虚弱的身体一般——拥抱着被风撕裂的不幸我们亦不知道能够高于其他的言语和符号我们生活在这里,在这里我们十分幸福在这里我们无声地搅动现实但如果与它告别是严酷无情的那么这里也有生活的参与——像离开它自己一样我们听不到的消息也离开我们如水中灌木的倒影它留下来是为了在我们走后占领为我们服务完毕的我们的位置是为了让人们的空间只被生活的空间取代永永远远顾洪哲译赠别纪念楚瓦什诗人瓦西雷·米达不知损失的夏天——曾经来过田野里亲人们的爱到处都把它融化——尽管它似乎与自己的家族隔绝!生命只能通过时间的长度来衡量这时间——已像血液和呼吸属于个人——只是需要生命的那个长度——为了在人们的脸上眼皮透亮由于朴实的言语而且闪闪发光——由于泪水无法觉察的动作顾洪哲译远行纷争,还有远行、书信都会被遗忘。我们终将死去,留下的只有悲伤,人们会怀念浪花若隐若现的痕迹在他们的梦里,耳朵里,在他们的疲惫里。怀念那曾经被称为“我们”的痕迹。所以,不要抱怨生活、人、你和自己,当我们一起离开人世,像同一朵浪花,当你我的坟墓之间不是飘扬着雪花、横亘着铁轨,而是回响着音乐。顾洪哲译做客归来深夜我走在空荡荡的城市里步履匆匆快点——到——家,因为在这里,——在大街上,太难以找到拥抱石头的热望。而且——就像狗——用牙床——咬住手——用手抓住——自己的——衣袖——而且——像压力十足的机器发出的声音是在那个家中会面的印象我刚刚从那里离开;而且——某人——真可怜——总是——很可怜,就像黑与白之间分明的界限;而且——那低垂的头颅,有它在我似乎就能远远地记住自己,我会保持到清晨,并用手肘在桌面摩擦像摩蜡一样。顾洪哲译心爱的苍白的脸——静谧的金色外皮!……梦在某一个地方游动轻盈,除了上帝的自我游戏一无所有在它的这种掩护之下。于是——从这个原始的游戏之中我知道了什么是寂寞。顾洪哲译春天的窗口——在特鲁博纳亚广场上——致B.雅科夫列夫这些空旷透明的城市熟知我的童年那些年所有的花开花落、喧哗笑闹都幻化成了摇动的方格,只要我把它们轻轻触摸,姑娘们的婚礼仍然会像从前一样举行没有音乐,没有门窗;远处微微发亮那是幽幽的绿色,在她们身后,在那里,被雨水淋湿的屠夫倒在鱼堆上哭泣;再一次举步、跨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举步、跨越——一次到永远——我梦见——红色的——破碎——与整合就像雾里的钟声————也像——赞美歌的——序曲顾洪哲译来自南方的消息金光结束了梦境,把人折磨白天它若隐若现而在某个地方藏着一张脸的轮廓像雪橇一样一目了然和空旷远远地追上我的身影使我焦虑,皮肤发亮它善于用眼神掩藏大海和别人的旗帜用狭窄的黑色液体把它们与心脏融合小心翼翼地保存在思想——车轮——纵深——被烧焦的——灌木丛——的记忆里斜着露出太阳穴似乎血色中闪烁着金光这情景我在梦中见到那是被墙壁撞破的脸!——而且,就像抚摸向日葵的伤口安慰的话语在衣物和发际游走宛如被扯到山上的光线这等于用黄昏时分胆怯的雪花石膏去填充圣杯的花纹顾洪哲译两首歌的结尾1.小径僻静水又清又纯——而天空如此湛蓝——如梦如此高远——无人能解特别——非常特别——完全不同的天空世界的一贫如洗——我们这里谈论过一点:“只要我们还活在世上农舍——就会——炊烟袅袅”*——是什么越来越模糊——白色的病床在野外滑动——上帝保佑我们让这寂静治愈吧——而窗外的路跟门外的那条一样它将所有的阴冷和忧郁熄灭“这就是它”喃喃低语“地上的路”*据最著名的楚瓦什诗人,根纳季·艾基的老友瓦西列伊·米塔(-)证实,诗中被引用的两首歌的结尾是瓦西列伊·米塔的父亲,一位不太识字的农民亚古尔·米塔吟唱的歌词。骆家译冬季前的挽歌致鲍·帕斯捷尔纳克送走了我将留下,仿佛无人歌唱的合唱团上帝主宰的那一天带着冬天清晰的悸动好像还有烟黑做伴而时间自得其所飘落的雪飞旋在大地在教堂的门前并暂时看起来像是表面上的声援路人急需但世界的层次已然分明并期待荣耀加身面对寂静时欲望的图册而非诗集被保存在书桌的静默中岁月无情,犹如煤烟染上了房屋那个好像诗歌已被撕碎的旧世原本每一页诗需要的是裁剪和向内折叠穿过我的袖口寒冷那里,并排的窗户那里,还有窗外风吹成的雪堆、大门骆家译诗歌——作为——沉默(艾基诗学随笔精选)捷纳狄?艾基宋琳译1“我的”,“我自己”。那儿“万物”皆沉默。万物——很久以来——已然告别。空虚是建筑物。寒冷。往昔的风,它死了。阁楼空虚。风是死亡粉末的死亡播撒。万物皆——通过沉默以完成。但是——那儿。以一切所是之物的名义——那儿。睡眠-回归。但是已经——在无人处。在寒冷。在无名。在缺席中。2停顿是歉疚所在的地方:面对——歌唱。3诗歌的孤独之页,人们确实是向着风说的。诗歌的真实是燃烧,——一首孤悬于虚空之诗。4作为“上帝之地”的沉默(最高原创之地)。“上帝?”——是一种引文:“从上帝”(这是我的未发表诗作之一的摘要)。即是说,当它作为——燃烧。5在潮湿中——在薄暮之路的左侧,有如是之时刻:圆形之死。仿佛某物无声地腐蚀着:森林之寂静。诱人的。溶解。9唉,所有那些依然很少触及——某种“崇高”事物的。我们还是不能说“这将被诅咒”。(那么,造成众多词语死亡的又是什么?特别是“最高能指”)。而此即“这一秩序”的某物。11我个人的诗只制作标点。并非“虚空”,亦非“无物”:这些标点瑟瑟作响(是“世界之自足”)。12在拳头与剑的时代,莎士比亚主义者悲剧的不朽性。拳头与剑,通过它们的实践是具表现力的,同样是不朽的。现时战斗机的野蛮……不过是细枝末节,它们,恰如蝗虫的群落。(我以见识过的方式说,它们那精密细节化的构成仅仅对智力而言是有效的。13在我的诗中,有的只由冒号构成。一种“非-我的”沉默。“世界自身的沉默”(在可能之“绝对”的意义上)。14一间茅屋,一个破败的蔽护所比摩天大楼更加雄伟。这里我听到一种责备:“文明对文化的反对。”我只观察。(毕竟……还有这“回答之回答”:诸文明,是的,“自创世纪以来”……不过是元文化所给予的一些阶段而已)。15继续奈瓦尔的步伐。在旋风中,谈谈脚步,轮廓的幽暗通道,谈谈筚路蓝缕。“自己”完成的最后“诗篇”。18一个隐居的智者隆重接待另一个陌生之名的寻访。他第一次观看。突然公鸡在院中高歌。——那么,父亲,您知道公鸡吗?访客好奇地问。——是的。然而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主人回答,随即停止了对话。20失败之僧侣。所有(在进入沉默之前不能平息的)“前激情”,“当众”几乎已经是“作品”了。未达到欲望的“净化”,皆无意识所为。22此即瓦格纳:“确实,诗人的伟大恰体现于他沉默之处,以便无言在沉默中为其自身所陈述”。23村庄的左侧,起初村道稍有坡度,两俄里之后即“无村人”的田野,“不为谁”:它是“它所是”。车辙,小土岗,枯萎的草。……——我不可能——在此——触碰它(以“散文化的不精确”我只会因我自己而“弄脏”这一地区,且难以在一首“诗”中捉住它),我放弃…………(它的瑟瑟的在场)。24贝多芬强有力地沉寂下来。26脸庞-田野与田野-脸庞。27“繁冗”之美的唯一例子。陀斯妥也夫斯基的长篇小说,在我们“抽象地”记住的情况下,作为痛苦的无词音乐对我们而言是可闻见的(人人以其“确定无疑”的方式)。那里也可能存在着一种沉默的音乐。我并不想细致地谈论同样存在着(音乐性的或诗性的)伟大作家的“不可闻见”作品这一事实。29也许像在一个欺人的僧侣家中你是无人?你仿佛是如此器皿的淡彩……直到现在我卑微地发现:从一刻到另一刻仿佛圣宠在祈祷者中间(长久无言)将温柔地进入诗歌——……阿门31荷尔德林在他最后的诗篇中写道:“我本可以说出更多”。但愿如此。他的沉默之地(完全像在古代悲剧中一样)。32不可思议,青年时代的我们是更加简洁的。似乎我们可感的切肤之痛在展露它们自身时说出自身,经由一种“解剖学”的计算(排除了“关于”的考虑)。33这些墙和拱顶曾经咏唱,它们展开——朝向高处——以精神之歌(亦浸透着“数学”),我们与这奇妙的“回声”一道游荡于“当下”,仿佛我们覆盖其上——用我们(同类人群的无数)大氅,仿佛我们即“简单之少数”;悲哀,夜晚;城市。35一个-田野-路标。在它之上有——“整个世界”。天-与-地,春夏秋冬。风的——全部哀悼与言说。那儿有一首“诗”,在夜里,在阡陌之间。36在艺术中所有的“设置”是累赘。37诗人的流亡诗歌。其中有他亲近者(以及更多远处的小民众)之忧虑——没有与侩子手的“法庭辩论”。也许,事实上,这样更好些?“致乡下佬”。对痛苦的反应:不要太多“哀叹”,而是重新生起炉子,给孩子们东西吃。38与其抱怨这个世界和人类,不如保持沉默。39妈妈沉默不语(我四岁左右):为了给我——处罚。已经——迫切地(和无意识地)——建立了——她的未来:缺席?——不是真的吗?……——(在草丛里,我与自己争辩,长时间地。妈妈不在。)40再一次——冷淡-而-微颤。是我弟弟。(在梦中同一个男人重现他说他是我弟弟,且没有死)。他的皮袄上粘着磨坊的粉末。外面,树上有霜。一张粗糙地拼凑起来的桌子。面包,啤酒。以及——我记不清他所说的。惟有庆贺的热情,——仿佛一个“光环”。我本该只写下这唯一的一件事:“记忆中脸的光芒”。41“我欠您一笔债,巴格达的天空”(是的,是马雅可夫斯基说的)。很快手枪的子弹将尾随而来。且天空显现——开始:一个无边的全景——寂静。42而——对于此……荣耀开始了——穿过朝向院子的门:乘狂风-直抵-天穹,凭借太阳进入作为世界-整体的世界之中。43你?……——悄然-远遁的狗。(因这是你开的玩笑:“诗人乃说话的狗,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可以区分另外的狗”)。44然而前面——总是更远——在雪中。在神秘的*中。正如我们需要很少的东西。稍多一点——比手。诗……——是此很少的东西,但总有更多——无我之——世界。45通过“词语之歌”我开始拥有。我时常记起君特.艾希的诗句:“这枚红色钉子穿越不了冬天”。以锈铁的轧轧声,我对自己说,上帝,给我一管老“导火索”,给我——必不可少的词语之——精确性吧!46脸充满——忧伤。忧伤——那儿——在脸的“深处”——环绕田野。山岗、道路消失不见。带着斑点抹去树篱。小镇。像从雾中射出光线。脸(是亚美尼亚人的——“天国的”——“我的”)充满忧伤。寂静。47无-言——引到极处——比沉默更可怕。“你是那个吗?”约翰问。与其直接回答——不如暗示。48那么——重建事物之关联:与田野和太阳一起(哎,早起的——潮湿,仿佛大汗淋漓!)与草树一起(哎,雨点——在粗糙的树皮上!——轻掠过脊背)。无所谓哪个将出口成章。一个词的——精确性——将要出现——仿佛听写。49然而,你……——对我们每个人而言——你是你。你给我们——送来词语,——仿佛一种“自治”。50沉默与(诗中)话语的缺席——并非同一件事。话语的缺席——是我们的——有“内含”的沉默。是否存在另一种话语的缺席?“非-存在是不存在的,上帝不管相似的琐事”,俄罗斯神学家弗拉第米尔.罗斯基如是说。它包含“非-我们”之话语的缺席。“理解了”那已经出发的——沉默——与话语的缺席一道。一切皆——尝试。而——不要假设——有关“所有别的”某物。51而——一看见极度贫瘠的残废小灌木苏醒过来在柏林的一个小公园突然心的运行开始似乎它已经被运往俄国52我突然感觉,这个如约而来的清新的八月是为了对你说再见。(似乎是她——此一清新——悄声-细语——通过你才得以平息。53而——你将问:仍旧那样——与词语一道?是的,我们创造话语的缺席以及沉默:惟有——通过话语。一个概念诞生了:“沉默之——艺术”。54然则——似乎是沉默进入了纸上的墨迹,它自己从它自身抹去推论,尝试着——与我一道消融——成为:唯一的——并愈来愈——绝对。梦-与-诗歌艾基文张猛译月,——不管我们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白天或者晚上,——窗外总是一样的——12月的黑暗。生活是这一段黑暗的贮存场所。这样的黑暗拓宽了空间,仿佛将空间包括了进去,而她本身则是无穷无尽的。她比城市和夜更大——你被某种统一的,无边无垠的阴雨之国所包围。你还需要忍受几个小时单调的工作。你——是夜的守护人之一——卡夫卡说。但你记得躲避、甚至是——拯救的可能性,——躲避阴雨之国吹来的忧愁,得到拯救。终于你扯开被子一端蒙上头,另一端裹住了脚。你现在开始等待,等待梦从四面八方将你环绕。你进入到自己的怀抱中。你是不是在想,这像不像……某种回归?归向何物?何方?2在《文学报》上——大大的字母——出现这样的标题:“摩尔弗斯秘密的谜底?”或许,很快将能读到“现实的谜底?”为什么人——整个儿的——从梦到梦,而梦——不只有他,人,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为什么我们——在和梦发生“联系”的时候,仿佛成了自身之外的人?显然,我们不能免去做梦时的朦胧状态,在梦中“丢失”了我们的“我”,——以及,彼时我们所渴求的东西。我们就像是和它一起玩“死亡”游戏,却不知道关于死亡最本质的东西,——就像孩子们做战斗的游戏,却对于杀戮一无所知。3但是回忆下吧,在内部的梦和外部的——阴雨之梦融合为一体之前,——在怎样成为,不管记不记得自己——有存在感的实体,“非生来如此”的之前,回忆下吧,——回忆下“那些在路上的人”。猛地一个战栗,回忆下奈瓦尔吧:在严寒中,在荒凉的街道上……——奈瓦尔敲着门,寻找过夜的人家。回忆下不能记住的,记不清楚的——母亲……4梦——避难所。梦——逃——离——现实。5说到诗人和观众,和读者之间的关系,我们指的将是某个空间里后来的时间。借着这个主题的任务,我们问自己:在哪里,在什么样的文学中梦是最多的?有很多的梦——在“非-约稿”的诗歌里。6现实——如此“完整”,以至于无法像梦那样,从中分离出单个的上帝来。其实,我们讲的难道不是对同一片无垠的——可以想象——和——不能想象——存在感的——海洋不同的阐述?7有过一段时期——不长的时期——诗人的真理和读者的真理恰好吻合。这是诗歌的读者行动时期。听众对于诗人从舞台上、讲坛上发表的言论忧心忡忡。这时候我们听到了——马雅可夫斯基的朗诵。读者的真理——是行动的真理。听众需要行动,诗人号召他们行动。这里还有——梦——的位置吗?未来主义者是没有梦的(有的也只是梦境,还常常——是不详的)。8梦——是对——自己的——爱。似乎,“纯洁无邪的”梦,在无人居住的荒岛上是可能的。然而,我们知道:鲁滨逊?克鲁索,在自己的荒岛上,立刻就找到了他对于其他生命的责任感。不要忘了他向造物主的祈祷。9诗歌无所谓缺场和在场。她现在存在,也一直存在。剥掉她的“社会”现实,却不能剥掉其生活上的人类的充盈,深刻,自主性。这么说吧,——她能够明显地深化到其他领域,到更多地是梦作用着的地方。“敢于”在梦中存在,在他那里得到丰富,与他沟通,——如果您愿意这么说的话,——这就是诗歌从容不迫的自信——她不需要被“指出”,被“允许”,被管制(相应地,她的读者,也和她一样)。诗歌在这样的情况下丢失抑或获得了什么吗?不如把这仅仅当做一个要被说明的问题吧。最主要的是:她活得下来。你将她赶出了门,她又从窗户进来了。10那么,醒来时的那种失落到底来自何处?或许,我们会不由自主地因为消耗殆尽的,生活的“物质”,——来自我们内心的莫可名状的东西——为了这个夜晚——第一千次的——在黑色的,无言的梦的地毯上——生出忧愁?11于是,诗歌的真理渐渐从听众那里消失——她进入了单个人的孤立生活中。读者在改变,——现在他不再从事无特征的“普遍事务”,——现在他在关乎存在的问题面前为自己的生活担忧。不能说他的这种“事务”是自私的,——对于存在的担忧可能是典型的,实验性的,——就像一个人生活的范本。这个读者需要诗歌,只为他而说话,只和他交谈的诗歌。诗人在这种情况下,就成了唯一可信的对话者。诗人与读者的联系“线路图”在发生改变。现在已经不再是——从讲坛——到大厅,到耳朵,而是从纸页(常常还有一些非-印刷的)——到一个人,到眼睛。读者不再被引导,被号召,诗人和读者——交流着,就像和地位平等的人一样。12梦的总状态,他的“不-可视的”氛围有时候比梦的内容本身更重要,给予的印象也更多。(就好像是,电影院的气氛要比电影更多地作用于我们)。我永远忘不掉自己二十年前的一个简单的梦:太阳在下落;在菜园里,地面上,向日葵的叶子反射出光芒。我很少体验到那一刻,当“看见”这种梦境时的那种激动,那种幸福。这里我不需要“通过弗洛伊德求证”任何东西。仅仅是——不想(“请不要管我了吧”)。“象征?”——您完全可以从中找得到。但是在这个梦的光圈里,您无法添加下列最重要的成分(您只能考虑到它们,但不能感受它们,因为他们——是另外的东西):我睡在心爱的干草上,在挚爱的村子里(而远处绵延着,就像幸福之海,——无边无际的原野!),一旁的某个地方立着母亲(或许就在这个园子里……或许,她的衣袖因为触到森林-守护神的边缘而潮湿),那是一种——“一切和所有”都出场的盛况!——而没有出场的,——仿佛因为这日光,——藏了起来,像小偷藏在森林里……梦——世界。梦——可能是——全宇宙……不只有乳白色的小路,还有你村庄周边的小星星,那或许是心灵的眼睛才能望见。13我希望,不要使人觉得,仿佛我认为梦的高“频率”是文中所述诗歌的主要特征。她(指诗歌,译者注)还有许多其他的目的,其他的“物质”,——她对于这些不会“积极参与”(也不会“积极参与”——梦!)。但是,要是我们说到——梦,可以说:这种诗歌与读者的联系是如此隐秘,以至于他们,彼此之间,可以互相分享梦。14梦——诗歌。梦——自己——与——自己的——交谈。梦——对——周边的——信任。15那诗歌的英雄情怀,她的积极性,公民责任感呢?我们不能忘了这一点,在这个时代的某处,在这个空间里,英勇地牺牲了——只被十来个读者需要的——曼德尔施塔姆。他——顾不上做梦。他,——用其他诗人的话来说,——仅仅知道“巨大的失眠症”。16梦-年岁。列昂尼德?安德烈耶夫这样描写复活的拉扎尔:他从死亡里了解到了某些东西,记住了某些东西,——那些东西,在人类的语言中找不到语言来描述。又或许,他什么也没有了解到?(我们有时在“认识”死亡面前多么勇敢)。一个从深重的昏厥中清醒过来的朋友,说:“什么也没有,甚至连‘那里’也没有,我存在过,然后……——该说什么呢?……——而现在我——又一次——存在了。”有一些梦,正类似于这种昏迷。梦,和死亡相比,常常“带着诗歌上的非精确性”。17当听众的真理不能够实现,讲坛-诗人就要被舞台诗人所取代。这种诗人和听众的联系类似于在娱乐“真理”这一点上达成共识(“真理嘛,我们也是知道的,——我们把它放到家里,——我们聚到这儿不是为了那个,——为什么要讲些不愉快的事,还是一起寻开心吧”)。在这里,带着焦灼,带着复杂的,悲剧个性的梦又有什么用呢(因为或许人的梦,——就在于他的扩大的——自我信任的,敏锐的,信仰的,要求严苛的——个性?)18总的来说,梦与死亡之间的比较(十分常见,几乎是——普遍性的)——是相对性地,宽泛地。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这样,就好像我们对于“死亡——的——自身”了解了一些信息(仿佛我们知道,在她内部——有些什么)?我们熟悉她的痕迹,明白我们对于她的恐惧。在把梦与死亡相比较时,我们,很可能是,仅仅谈到这种恐惧。叔本华使我惊讶,他如此坚决地定义了梦,称他为一段“向死亡借取的时间”。19马雅可夫斯基在他积极活跃的道路之初,对哪些诗人做出了“厌烦”的评语呢?安年斯基,丘特切夫,费特。正是这些诗人,他们的诗歌——在整个的俄罗斯文学中——拥有最多的——梦。马雅可夫斯基是没有梦的(他有的——只是梦的内容,杜撰的,“架构的”东西),拥有很多梦的是——帕斯捷尔纳克。20但是,同时要感谢梦(我原本想说,感谢梦-母亲,——它的词性有些奇怪——阳性的——不管是在俄语,还是在法语中,——可见,不管怎样,它都应是——梦-上帝),要感谢他是,他——不仅是幽静之所,是睡袋,——还是对栖身之所的模仿。——感谢他,他的波浪的汹涌澎湃烘烤着某些东西,为了被认可为“诗性”的声音,——“像在烘烤维夫饼干,烘烤着”——被血液牢记的——黑暗中的声音-凝结体,——笼络了它们——在空无-停顿之间——就像——非纸上空间的——黑暗-航标!——然而,这航标也能确定“诗性空间”;感谢——照耀着的光-凝结体——或许——是一些面孔——还不认识的面孔发出的光(哦每夜的——在梦中——光的形象,——带着黑暗-字符!)……朦胧的“大海的”梦之作品!——我们相信她(指“海上”作品,译者注),就像恋爱的人相信爱人具有使人焕发生机的能力。但是——“实际上”——我们有多少次向梦(除了自己的意志之外,——并且,是全身心地)寻求“艺术上的”帮助。靠着有意识的思想,我们终生也不能够抵达那些回忆,那种记忆的深度,梦却可以借助于瞬间的灵机一动,使一切豁然开朗。梦王国的“有声资料”和“图片资料”因着梦的仁爱之心,时刻——为我们服务,要知道他们——携带着最复杂感受、最遥远-最新鲜-最细微观察的“声”与“像”。在这里要重复一下,我曾经向一个朋友坦言:“这或许很可笑,但是我要说,我写过的最成功的东西都是在睡梦的边缘完成。”无疑,这——是独特的梦……如果“能够实现”不吃饭而活命,诗人会很乐于接受这一点。那对他反倒更好。但是,老天爷啊,千万别夺走他的——梦……21“我信赖那些早起的人”,一名年轻女士这样说。有些诗人不去从事梦的物质方面。有些人会从事它,但他们——是与梦战斗的人,梦斗士。勒内?夏尔。曼德尔施塔姆,无疑,——是“早起的人”。22梦——低语。梦——轰鸣声。人——韵律。梦,总的来说,应该“允许”这种韵律成为其自身(不会在其他韵律作用下被缩小,被打断)。梦——自己——关于——自己的——诗歌。23可以这样说:人——就是他的梦,在梦的性格里——有人的性格。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梦:“我每个晚上睡着又醒来十来次,每个小时醒一次,或者更短,常常出汗。”这就好像是放电影时,电影胶卷几乎是规律性的断开。也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里(尤其是——在结尾部分)一系列章节——不间断地——逐级地——以事件的爆发告终。24人决定怎样对待生与死,他也就怎样在对待梦的态度上显现自我的意志。梦,被给予以便于休息,他能够将之化为忘我精神的方法。梦——是对——自己的——爱。自身的担忧。陶醉于梦想,梦境。对于安慰和愉悦——自身——足够了。人担心自己的感受,自己的肉体,就差没有担心“自己的原子结构”了。这与那种对借酒买醉的钟爱何其相似。(也同梦境以及所谓的“酒后呓语”相似)。25研究者的一个主题:“南方和北方国家文学中的梦”。哪里的梦多一些呢?北方的黑暗,——她以自身笼罩了人,就像梦的朦胧的物质一样。26梦存在于“幸福——不幸”二律背反的两极。我们将这一理解缩小到“喜悦——痛苦”的矛盾对立中,——梦消失了。梦喜欢在广泛的意义上居住。我们可以在“战争”里找到他,在“战斗”中——他无处可寻。27“我——就是上帝”,韦利米尔?赫列勃尼科夫在一首貌似遗言的诗歌《俄罗斯人用石头砸了我十年……》中,这样写道。因此他的梦也就是无上幸福的梦。有罪的圣徒的梦(不受控制的梦的无上幸福)。Sin,sensini(欣,蓝色之子),Sieyisongneisieniyisilei(这是梦里的帐幔和力量)Nasielayisat.(对于村庄和花园)日子走开,用一杯蓝色的酒诱惑我,大地上的居民就像一条腿随着另一条腿垂下的波浪。这是如此“抒情的嗓音”,以至于使人感觉:就连普希金也会因为这样的诗行屏气凝神,陷入狂喜,发出惊叹。赫列勃尼科夫——未来主义者,和其他的俄国未来主义者不同,——他是“沉睡者”之一,“做梦者”之一。但同时他也是警觉的,像被引诱的圣徒。接着,还是在这首诗里,又写道:我的脚步,是死人的脚步——一排波浪。我冲洗我死气沉沉的头发在你寂静急流的蓝色液体中我突然欢呼,破坏掉了魔法:面积,由连接太阳和大地的直线所描述,共天,和一个一边长为地球半径,另一边长为光一年所走路程的长方形面积相等。于是在我的理智中走来了你,神圣的数字,在一群不相信它的人中间。自由意志抛掉了梦。开始了对于时间的数学演算(它们占据了诗歌的后半部分,我们只是列出了一小部分)。28梦——光……梦——照亮。这种出其不意的光之海洋来自何处?或许,无原因的意外喜悦的回归具有“周期性”?29别嘉?罗斯托夫在死之前的梦——不只是梦境,——这梦境十分有力地,坚实地由小伙子的音乐天赋组织构成。这里涉及到——这一梦境的第二个层面——梦-创造者,梦-艺术家,人-艺术家。广义上的人的丰满(其中一切都可以“包括进去”——连梦-艺术家,梦-人也“开始说话”了)。而不管怎样“包括进去的”——是些什么呢?——现实-人,在这之前刚刚,从事——战斗的(而不是从事完整全面的——战争),——或许,是“狭隘的人”。30甚至就算我们按时起床,为了不给周围人带来损失连半个小时也不多睡,——也还是一样,——“醒来后,不知为什么,会出现良心上的,——仿佛我们在哪个人面前有过失一样”,——我的一个朋友不久前这样说。我们曾经十分自由地、“不顾一切地”在梦里全力对待自我吗?允许过自己——“随意做所有事”吗?可见,这是一种良心在“打盹”的梦。31在我的玫瑰-诗歌里没有梦。他们是与梦-诗歌相对立的。现实,钟爱的现实(我还曾经写过“囚禁爱人的危险现实”),——是玫瑰花开的炙热之处。32您观察一个人,他站在您面前不大一会儿,已经让您觉得不愉快,或许,甚至使您产生敌意,——您不妨看他“睡觉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您开始怜惜起他来。怜惜的是——他耸立的衣袖,他的手臂……不知为什么——怜惜他的衣服。(在现实中他的衣服使人想起“上流社会的”,“官僚机关的”,——甚至是——“居家的”,——铠甲)。他整个人——是对某物、某人的信任。当然,对某人,这个人远远多过——您,这个观察者。但是,不管怎样,——这里也有——对您的——信任。33失眠。没有——梦。可怕的,令我们厌恶的、梦的对立物。他(指“梦”,译者注)的孪生兄弟由“没有”来限定。因为这不是说,我们“不睡觉”。她比伪-梦代表更多。我们仿佛被“没有”的原子分裂一连几个小时的穿透。不是死亡,却是一种破坏力的展示,“手段”的示威,凭借它们,我们渐进性的、“自然的”终结被准备就绪。34于是,我们现在假定,一个被通缉的人——小心翼翼地睡着,但是在梦里有可以预见的进犯,追捕,打击。他的脸——像一面屏幕,——他醒来,刚刚有微弱的阴影擦过这面屏幕。透明的,泛着亮光的脸。心灵——仿佛透过了这面挡板,注视着。35梦——我们的恐惧的培育者。他加重了恐惧,削弱了我们对之的抵抗。36上文提到的屏幕-脸,透明的挡板——哪里没有呢?窃贼(如果您注定会看见的话)的睡姿让人厌恶。和原先的情形一样,还是那样的衣袖,还是那些衣服和身体的一部分,引起了您的怜惜,现在让您觉得不是被交给上帝的意志,而始终是现实的,“日常的”,“准备生存”的,仍旧以一种日常生活的眼光打量着您;所有的这些衣服的边角和身体的凸起,事实上,只是在休息。37哦,梦幻-洗礼!怎样才能赢来你的大驾光临?洗涤我吧,带走这些形态——滋生噩梦的原料!38在有关失眠的诗歌中,最常见的词就是“良心”。没有-梦(不只是“梦的缺场”)直抵人的正中心。所有的俄罗斯诗人中最“有良心的”,最经常、最多从事良心事务的,——是伊纳肯季?安年斯基,——世界诗歌中最饱受失眠折磨的人。他的诗歌《老爱沙尼亚人》,几乎是对失眠的厉声指控,其副标题是:“来自可恶的良心之诗”。安年斯基的梦-诗歌也同样是烦躁不安的,这——不是深入到梦中,而是从梦的范畴出来,进入忧愁,进入到充满审视和折磨的自我意识的寒冷曙光。39这时候,你突然醒来,在黑暗中,还没有来得及聚拢思绪,——到那种程度,以便于用它们重新爱自己,——你突然感觉到,某个状态的“你”——是一个奇怪的,非-匀质的,由于对于任何空虚的无-抗力,而呈现出局部-非法的——地方;你将会突然地明白,并没有多么多的你——整个的、彻底的——是“我”,自我意识;——突然,你将会在自身发现某种空虚的东西——在“地形学”上——不确定的开口处——以及在“灰烬地带”,在那种没有生机的“物质性”区域,用这种物质性——建造着(仿佛在建设中!),它(指“物质性”,译者注)——像是为了铲子,为了锤子,为了街道的风存在;(于是,你不知不觉处在走廊里,——如果这——就是一切,如果你从这里不能再返回到任何地方,那意味着什么;——你将会——出乎意料地——被废除,——一切都——“没有”;很快思绪也会消失;只剩下一个走廊;——而睡觉的人在旁边吗?——谁向他们描述了对话,出场,存在,——就这样仅剩下——后来——在饭桌上——由于惊讶——张开的——一张张嘴?……),——你,在梦的中场,——就是这样,突然置身于走廊,——像是在某片荒凉的,宽广的迷雾的角落。40不管怎样,——“还是让我们沉入黑夜吧”。那儿——是人们。那儿,在梦的深处,——是生者与死者的共同性。并且,不管我们怎样把死者的灵魂想象成“社会的”或者“国家的”,——尽管是在梦中,我们还是会信任生者的灵魂,——让我们祝愿自己,为了这个,明亮的,仿佛宽恕了我们的,——梦。因为除了诗歌,还有谁会让自己从事这项工作呢?莫斯科,奥恰克瓦年1月20-24日“诗歌像雪一样永存……”(访谈)张猛译中文翻译版刊于《西部》杂志年第1期*本文字根据俄罗斯《新文学评论》杂志年第62期访谈资料翻译整理。采访人:斯拉瓦·谢尔盖耶夫[肯纳季·艾基年生于楚瓦什(沙伊穆尔基诺村)。年起逐渐在莫斯科定居。50年代末——文学院学生,与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交往密切(艾基本人因为与帕斯捷尔纳克的关系而被学院开除)。艾基获得过一系列奖项:法兰西学院奖(),弗朗切斯科·比特拉克奖(),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奖()等等。楚瓦什人民诗人(),法国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以楚瓦什语出版过大约10本诗集,翻译出版法国诗歌选(楚瓦什语,获得年法兰西学院奖);艾基的俄语诗歌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被翻译成主要的欧洲语言。年起开始在俄罗斯发表作品。](以下简称“С.C.”)受访者:肯纳季·艾基(以下简称“Г.А.”)С.C.:您也看到了,现在“先锋文学”与“俄罗斯先锋文学”——这些概念……是含糊不清的……亚历山大·普罗汉诺夫的作品现在同弗拉基米尔·索罗金和叶戈尔·拉多夫一起,都在“АdMarginem”出版社出版。这真是质的变化……Г.А.:Аd……Marginem?这是什么?С.C.:一个旗帜鲜明的先锋出版社。Г.А.:是吗?有意思……С.C.:您是怎样看待别人称您为“先锋派”诗人的呢?Г.А.:我不大喜欢这个词。不喜欢它是因为,一方面这个词成了一个无所不包的回答,我们用它来解释一切不太明了的东西,另一方面——这个标签赋予了我们骗子一样的身份。就在不久前,一个聪明人,列夫·鲁宾施坦[列夫·鲁宾施坦(-)俄罗斯诗人,散文家。本注释及以下各脚注均为译者添加。]在某个地方曾讲过:别人怎样说我们,就永远都会这样。既然叫“先锋派”,那完了,以后永远都是这样了。已经过去了几个时代、几十年,而所有人讲着同样一个现象:先锋派,先锋派……法国从阿波利纳尔时代、俄罗斯从赫列勃尼科夫时代就开始讨论“先锋派”、“自由诗”的问题,这简直是无稽之谈。还要将这些概念用于今天的现实——这是怪诞的……有人说过,俄罗斯就是永恒。在这里一切都变成了永恒。某种对永恒的迷信。永恒的问题。譬如:是先锋派还是非先锋?……(笑)诸如此类。现在让我来回答您的问题。您给我写的问题是:“在今天,什么是诗歌?”(这时艾基的妻子加琳娜·库波尔斯卡娅在谈话过程中出现,笑了起来。——С.С.)诗歌是今天、昨天和永远的永远……诗歌永远是诗歌。这有些同义反复了,但是……С.C.:不只是诗歌。现在产生了一种总体艺术边缘化的感觉,我讲的是这一点。Г.А.:……她(指诗歌)存在着。她像雪一样——永远存在。融化了,流走了,但它……确实存在。她就是雪。诗歌在本质上是不变的。她自我保全。至于诗歌发生了什么,则是另一回事了。在这个意义上,她没有“今天”,也没有“明天”或“昨天”。诗歌……(停顿)与死亡的问题联系紧密。歌曲也一样。普普通通的歌曲,大众传唱的歌曲……但诗歌与其联系还要更紧密些。她浓缩精华,展示词语在生、死面前,在我们所谓的上帝面前、在不可言说的世界的创造力量面前是什么样子;在这个意义上诗歌就是那种我们与死亡、上帝之间的联系,是我们面对他们时所使用的语言,是一条线索,从我们这里一直延伸到“肇事者”、到创造这个世界并将我们置于如此境地的造物主那里。这个造物主给我们幸福,喜悦,让我们欣赏他以及自身,我们一方面感激他,另一方面又在向他求证,沿着这条路我们越来越深化了死亡的主题。对不起,我的话可能太过华而不实了,但是在诗歌里我们越来越意识到世界和创造者的存在。诗歌能耳语我们,给我一些关于死亡的表达来。死亡是这样的东西,我们在死亡中与永恒达成和解。死亡是对永恒的希望,对于灵魂不朽的希望——不,这听起来太虚幻,尤其是刊登在杂志上……是的,还有祷告。但是祷告是一件十分直接的事情。有没有回应——这是另一回事了,而诗歌……在通往死亡和彼岸的道路上,她有时能给予……一种意识,正是这种意识构成了现实存在……诗歌能给出生活有意义的感受。她的具体性。树叶沙沙响,接着人的眼睛闪烁着光芒,黄昏,或者是窗外的春光,诗歌被意义填满,被某种……期待填满,她指出了生活的意义和严肃性,这些性质提升了我们,我们为之忧虑却没有察觉。我们只是到森林里去,散步,观察,瞧这是世界,田野,树,而诗歌能给出对此的思考……诗歌是一种手段和方法,如果你愿意,可以凭借她触摸到世界万物的实质。С.С.:那么……“在城市里”呢?诗歌是不是演变成了普通的艺术,今日之文学“在城市的条件下”仅仅在“书本”里,在……“作品”中,在用于写作的纸页上?Г.А.:这是个复杂的问题。城市本身就是一本书。确实,不是所有的城市都这样。我不久前到过巴黎。巴黎是一本大书。这一次我住在了市中心,巴黎圣母院旁边。这是某种不可思议的整体……就仿佛是上帝呼出的一口气,就是那样的……完整性。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完整性。到处都是:某种已完善的东西进行着,接着是一个间隙,什么都没有,灰暗地带,虚空……在柏林也是如此,还有我钟爱的城市维也纳:你行走着,突然什么也没有了。在巴黎没有这种情况,这一次我有一个特别的感受,好像巴黎是由一百个历史层构成的。我们进过索邦神学院,我朋友读过维庸,而这位作家曾就读于索邦神学院。所有这些层面突然生动起来……我们的许多层面被彻底打断。遗憾的是,这些东西已经无法重建。那将会是矫揉造作的。Г.А.:因此说,“为什么需要诗歌”。20世纪30年代末,弗洛伊德曾经回答过罗素伯爵在名人之间进行的调查问卷。问卷中有一个问题是:“你是否相信,战争是可以避免的?”在这道题上罗曼·罗兰和其他一些人回复了许多进步的信息……而弗洛伊德说,人类在其整个存在历史中,只迈出过最意义深远的一步:使野蛮暴力成为人类无法想象的东西。如果杀戮也变得那样无法想象,那第二步也就完成了。弗洛伊德接着说,遗憾的是,这一步还没有被人所意识到。应该为此努力,这毋庸置疑。至于说到杀戮的不可能性,这个暂且不谈。在人类的内部储备着大量的侵略因子……关于诗歌必要性的问题……不管怎样奇怪,诗歌也同样是关于这的。这完全是存在主义应该研究的问题,是那些具有十分敏锐哲学视角的代表们该做的事……而突然有一天,“苏联文学”的代表、经历过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作家阿斯塔菲耶夫说道,战争是脏污,是卑鄙龌龊的勾当。他完全是从另一条路上在谈这件事的。不是从哲学道路,而是从最为普通的个人忧虑的路径上发声。我说这个是因为,诗歌的艺术应当十分有意识地参与进来。不是说像克里姆林宫墙外一匹公马骑在另一匹公马的身上,这是令人厌恶的;在我所喜爱的维也纳,我就看不到这种马背上的钢铁偶像……应该意识到——艺术和诗歌应该面对的是严肃的事物。我是在十分严肃地谈这一点。因为现在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文学从事着庸俗的,凡人的事业。嗯,就像大家说的:契诃夫、托尔斯泰……而我们自己应该怎么生活?我们的周围发生着荒谬绝伦的事情。С.С.:您的意思是政治?Г.А.:我指的是习惯。习惯!就像今天报纸上刊登的——急救车赶去救人,医生却被人杀害。这种事情成为了家常便饭……在楚瓦什,四个世纪人们过着没有权力,没有金钱,没有书籍(这一点真遗憾),没有边境意识,也没有战争的生活。他们四个世纪没有征战,和任何人都没有。形成了自己的文化。在楚瓦什,农村的凶杀事件简直是百年一遇。这样的事十分骇人听闻,甚至于能让人代代相传……С.С.:您讲的是哪个时代?Г.А.:17世纪、18世纪甚至是19世纪的一部分……政权只将布尔什维克送到楚瓦什去。甚至是伊凡雷帝也不需要这样的状况。楚瓦什被施洗,接着是募集贡品——就这样……因此,在发生杀戮的、通往农村的入口,竖了一支黑色的柱子,为的是经过的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不进这个村子而另辟新路走过。因此诗歌、艺术也应该从事这种严肃的事业。(停顿)С.С.:那您觉得,艺术有没有这种力量呢?Г.А.:这要看是哪个人的艺术了。譬如保罗·策兰[保罗·策兰(——)德国犹太裔诗人,写作有《死亡赋格》等著名诗歌。]就有。策兰可以同上帝争吵……感觉上他承认上帝,但其实他不能与上帝达成一致,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你允许这些?——战争,大屠杀等等……他总是处于同上帝进行激烈辩论的边缘……或者是另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在29岁自杀的塔德乌什·博罗夫斯基[塔德乌什·博罗夫斯基(-)波兰诗人。]。他在奥斯维辛集中营待了两年,他有一本书《告别玛丽亚》就是讲奥斯维辛的。在书里他讲到,柏拉图骗了我们,他向我们描述埃及金字塔的宏伟,奴隶制是不能被激赏的,这种宏伟是用可怕的代价换来的。他们倒不如将自己的法老丢进尼罗河压淹死!当我读到今日的拉斯普京[拉斯普京(-)俄罗斯作家。],我不禁陷入绝望。我如此尊重他,而他们准备维护自己执迷不悟的过去一直到底。我已经不能容忍这一人民和解的迷信,这个迷信悄悄伴随着大国力量的迷信,而所谓的大国力量已经远离他们“漂走”了……(沉默)这就是拉斯普京所从事的事业,拉斯普京们的事业。我们,我的同辈人,都明白我们生活在什么地方,但所有人都带着这样的感觉生活——这一切还要持续年。С.С.:不只是您这一代。我也是这么觉得。我还记得,年时我还坚信,一切都是牢固不破的。有人向我提到阿玛尔力克的书[指20世纪70年代中期在西方国家出版的安德烈·阿玛尔力克的作品《苏联能撑到年吗?》。]时,我当时还觉得好笑。Г.А.:画家鲍里斯·茹托夫斯基说得好:不是善获得了胜利,而是恶战胜了自身。我们在这种权力之下,生来就具有了杰出的对抗技能。对我们来说,恶就集中在我们所反对的东西上。我们抱着某种希望,不管是什么样的希望……我们夸大了我们的希望。因为恶好像是集中于一个点上。等到一切都崩溃的时候,恶变的无处不在,甚至在我们每个人身上。所有人都被传染,立刻问题变的更加复杂了。原先还能清楚,应该和什么做斗争,而现在……我20年前就曾经讲过,俄罗斯是一个为福克纳[威廉·福克纳(—)美国作家,意识流小说代表。]而存在的国家。那他又在哪儿呢?这个福克纳?关于这个可以得出很多奇幻的东西。而人们写出了30个绳结来。Г.库波尔斯卡娅-艾基:那普拉东诺夫呢?普拉东诺夫就是我们的福克纳。Г.А.:普拉东诺夫不是福克纳……他更像是马拉美……我们俩总是会偏离主题——言归正传吧。今天回忆起苏联政权,先知传统和救世主的情结在上升。很多人在这种氛围里感觉相当好。总之,这些东西立刻就与暴力、沙文主义(没有这一点根本就寸步难行)联系了起来,最有意思的是,他们开始证明,苏联体系十分正确,因为它把一切都“抓住”了。他们所有人都逐渐走向了这一点。我要讲一点,看起来和这件事没有关联,但没有这一点我是没办法理解的……“9·11”之后我们每个人都发生了一些变化。那些十分虔诚的宗教徒可能要好一些,但总会多多少少有了些改变。因为这件事,我偶然从记忆深处拖出十年前,甚至更早的一个“外国女人”来。那是尤涅斯库[欧仁·尤涅斯库(-)罗马尼亚及法国剧作家,荒诞戏剧代表人物。]的一个长篇随笔。他描写了生活在瑞典小城圣-佳林的我们的朋友们。插一句话,我们也在那个房间——在尤涅斯库住宿的那个宾馆住过两次。睡过同一张床,真是搞笑……在这片随笔中他写到:有一个恐怖分子,他为了杀人而杀人。后来就有些不可思议了:因为这个人不想承认死亡。他的潜意识在黑暗中拖着他,在他施暴的时候,怂恿他去杀人,因为那个时候,据尤涅斯库所写,那时候他觉得不存在死亡。因为死亡是由他来统治的,对他来说就没有死亡!С.С.:我很想谈话之后听您讲这件事,但现在让我们还是接着上面的说吧。您觉得,9月11日发生了什么?Г.А.:我想引用不久前读过的、哲学家米哈伊尔·爱普施坦在《新报》上的一篇长文章。他现在住在美国。我和他曾经争吵过,很久之前。这不重要。他应该是个有礼貌的人。他有一篇文章或者是访谈,很具有代表性。我被文章震撼了:他实际上对于这件事欣喜若狂。这篇采访名字是“恐惧——文明的更高阶段”。因为在他看来,全面的恐惧就是一种更高的层次。他将这种更高阶段称为“集体恐怖主义”(хорроризм,来自于拉丁语“horror”——“恐怖,恐惧”),并称这一阶段现在已经到来。说起“9·11”的“思想”层面,我认为这种恐怖分子的“思想”最主要是与巨大的卑劣龌龊相联系的。不是这样吗?……С.С.:我正是想说这一点……离政治远点儿吧……您在采访和随笔中经常讲,画家们对您来说是拯救者,尤其是弗拉基米尔·雅科夫列夫[弗拉基米尔·雅科夫列夫(-)俄罗斯画家,“非官方艺术”的代表。]。为什么单单是雅科夫列夫呢?Г.А.:问题在于,算起来,我和诗人们的关系不够亲密。我曾经和斯坦尼斯拉夫·克拉索维茨基短暂交往过。我们两个要好是因为,他那个时候在民族问题上是一个十足的社会主义者,我们在这一点上意见相投。他现在成了宗教人士,斯捷凡神父。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还在60年代时我就清楚了:诗歌中应该更改一些东西。那个时候就已经该做些改变了……我对形式进行了探索……一切都在于,画家总是走在最前列。法国19-20世纪初的经验就表明了这一点,我们自己的也是。画家们在探索的前方,并预示了诗歌以及——我觉得——普遍生活上的变化,作曲家也是如此。文学家和诗人们不知为什么总是落后。年,当我和雅科夫列夫相识的时候,他那时候是……怎么说呢……是一个独具特色的天才。他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了……。那个时候他总共只有5%的视力了,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显现出梵高、苏丁[柴姆·苏丁(-)法国画家,作品有《剥了皮的公牛》、《卡尼列风景》等。]的特质来……他是一个有先见之明的人。就像卡夫卡那样——善于预示,而不是胡乱杜撰。С.С.:您指的是他的画,还是他的言论?Г.А.:嗯,他谈吐也相当有才华,尽管只读到小学三年级。他不会读,但是所有该知道的,全都知道。С.С.:你们是在什么场合认识的呢?Г.А.:是因为亚历山大·瓦西里耶夫……那时候有个克拉索维茨基小组,列昂尼德·切尔特科夫[列昂尼德·切尔特科夫(-)俄罗斯诗人,翻译家。]在这个小组里,赫拉莫夫。还有一个利昂诺左夫小组,他们更早开始,也更有名气。而我们是第三个小组——“瓦西里耶夫小组”,我这样称呼它。其中有19岁的亚历山大·瓦西里耶夫,他的爸爸是电影《恰巴耶夫》的监制之一。我们俩年在利昂诺佐夫的奥斯卡·拉宾那儿认识。有这么一件事。我们分开去的,但回来的时候是一起。出门时,他对我说:我们可以一起坐车吗?我同意了。他邀请我去他家里,他有一个年轻的妻子,总之他是个尤其英俊、又十分幸福的人。他顺便问了我:您有喜欢的俄罗斯画家吗?我说:不知道,或许,费德托夫算吧……他又说:不,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当代的画家。我说:没有。他回答我:您马上就有喜欢的俄罗斯画家了。我想把他介绍给您。他有一幅肖像画……充满了悲剧精神的一幅画。像大家说的那样,雅科夫列夫表现了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剧。如果说这种悲剧性能够用色彩和形体来展现的话——只有雅科夫列夫能做得到。那是一种酣畅淋漓的悲剧。就是这幅年的画(展示给记者)。于是我说:是的,这将是我喜爱的俄罗斯画家。瓦西里耶夫回答道:我就知道。这样,过了2-3个星期,我们见了面,他完全使我震撼了……我当时给一个波兰诗人维克多·沃洛施尔斯基写信,讲我为什么转向了俄语写作。很早之前,他在一个访问中问了这个问题。我写道,艺术对我来说属于悲剧的范畴。我转向俄语写作是因为,用俄语可以表达更为饱满,而这种悲剧性就包含在俄罗斯语言之中。比方说,用楚瓦什语我就不能够做到这一点。我喜欢上雅科夫列夫是因为,这是一种裸露的、敞开的悲剧。在我们认识的第一个晚上,他邀请我去咖啡厅,当时他带了些钱,他决定请我吃东西,自己连酒都不喝……他开始讲,艺术存在于其真实的显现之中——这就是当你快要死了,需要再走最后一步却怎么也完成不了——就是在那个时候应该坐下来创作。这些话当时让我特别受到震撼。С.С.:你们去了哪家咖啡馆,还记得吗?Г.А.:我记得清清楚楚,在普希金广场上有一栋长长的房子,后来被拆除了,那栋房子的地下室就一个酒吧,旁边就是咖啡厅。瓦洛佳·雅科夫列夫先到的,接着是兹维叶列夫。也是一个个性卓然于群的人。他在我家里住过几个周。可以说是飘荡不定。他没有地方住,没有房子,所以住在了我那里。一直到最后。和他相处很难。雅科夫列夫是我最喜欢的人,而这个人则完全是个怪人……还有画家伊戈尔·乌洛赫。他是喀山人,现在住在莫斯科。总之,艺术家们给我展示了一条发展的道路,必须寻找新语言、新形式。他们在寻找着,音乐家也是如此。首推的是安德烈·沃尔康斯基[安德烈·沃尔康斯基(-)俄罗斯著名音乐家,指挥。],然后瓦列金·西里维斯特罗夫,我很喜欢他,还有古巴伊杜琳娜。С.С.:这是哪个年代呢?Г.А.:我和安德烈在年相识,我们之间的爱和友谊则开始得晚一些,也是从年起。年他离开了俄罗斯。音乐家们又一次成为创新探索的典范,又一次……但是在我们的时代,就连赫列勃尼科夫也谈不上多么新颖了,已经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了。我不久前在摩洛哥参加一场诗歌会议,有人问我:将来诗歌会是什么样子,您怎么看?……我对他们说,我想,将来的诗歌应该是……未来主义诗人,赫列勃尼科夫,克鲁乔内赫等人想要从词语中挤出一切东西,他们将语言看做实物。他们认为,问题在于将词语本身替换掉。就是那种所谓的“无意义语言”……创造新词。我觉得,现在问题已经不在于此了。问题在于,今天的词语仅仅被理解为逻各斯的词语,在诗歌中的作用越来越微弱。词语充满了……韵脚——这是显而易见的。韵脚现在常常像是记号一样。韵脚应该是它本来的样子……我在摩洛哥讲过,问题是词语应该重新,或者以一种新的方式建立空间,并与之发生关系。或许,也和时间进行相互作用。我说——或许……因为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难了。词语本身什么也做不了,它是死的,它无能为力。只有在它发生作用时,它才开始工作。我开始强调这样一种观点:在从事词语工作时,一切都取决于,你让这个词语与其他词语之间产生了怎样的时空关系。就像加利亚说的,她在教堂里感觉很好,我曾有过一段时间,工作不下去,写不出东西,于是我和她一起去了教堂,但我在里面并不能感觉舒服。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人们在教堂里是怎样以一种共同的状态彼此产生联系。于是我写了一首诗,名字是“人民即教堂”:“心灵,就像蜡烛,彼此照亮。”我没有开玩笑,我想着根本不是一首单行诗,而是一件庞大的东西。(笑)在其中有它自己的尺度。在这首诗里名称做着自己的事儿,接着是签字“年1月6日,索切尔尼克,拉马施科瓦村”,这一部分同样算诗歌文本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一切都做着同样的事儿。我这是打了个最简单的比方。在我的那本厚厚的新书(《远距离谈话》,圣彼得堡:里穆布斯-普列斯出版社,)里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如果词语没有被变形——也就是那种不能用来做任何事、但本身又处于某种空间和联系之中——它将会在自己周围重建一个新的空间,假定就是心灵秩序的空间。另一方面,可以说诗歌可能是任意的样子。以及有确定计划的散文。以及行动。我不只是想开玩笑,还是出于严肃,写下了那些“柏林光文字”。其中的有些东西可以用来做成光的广告……这看起来像是游戏或者玩笑。但这根本不是游戏。这是诗吗?……我想是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这样想。马上将会出版一本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瑞典著名诗人,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书,很有意思。他和我有相似的观点(特兰斯特罗姆的双语作品于年在莫斯科出版——С.С.注),法国人也有这种观点,米歇尔·德基[米歇尔·德基(—)法国诗人,诗歌批评家,狄德罗文学奖获得者。],还有德国人……不同的国家都在进行创新的探寻,一些人依赖于另一些人,对我来说,重要的是马列维奇[卡西米尔·马列维奇(-)俄国画家,至上主义艺术奠基人。],对于其他人可能就是另一些人,但没有这些,没有探索——是不行的。不,当然可以,但——也可以说是不行的。有意思的是,在21世纪的今天,对于一些所有人都能理解的东西——我却弄不懂。有时候——他们根本不能理解,存在着一种总体上侵略性-亲传统的立场,尽管问题已经不在于此了……С.С.: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哪些人能让您记住?Г.А.:我很喜欢叶莲娜·施瓦尔茨[叶莲娜·施瓦尔茨(-)俄罗斯女诗人,列宁格勒非官方文化的主要领导者之一。]。我非常喜欢她,我觉得她现在是最有天赋的。伊万·日丹诺夫[伊万·日丹诺夫(-)俄罗斯诗人。]也是,对我来说,他就是个神奇的人,一个隐匿的天才,还有阿伊兹恩别力[阿伊兹恩别力(-)俄罗斯诗人,文学批评家。]。我喜欢和他交流,也非常喜欢他的诗歌。还有一些人,一下子想不起来了。С.С.:您对电视感兴趣吗?政治,新闻,这些您都关心吗?Г.А.:当然了,不然怎样。要知道,这是我们生活的条件……С.С.:能够绕过这些吗?不去注意它们。因为大体上来说,一切都是明摆的。Г.А.:照您说来,譬如报纸,那确实是这样。可是我钟爱的狄更斯每天早晨都是从报纸开始。读得津津有味。那为什么我不能读呢?С.С.:但他读的或许不是“苏联报纸”吧。这里都是具有破坏性的东西,这些新闻,关于车臣的采访,无穷无尽的官僚斗争,杜马……这些在您的诗歌里完全没有体现出来。Г.А.(沉默了一段时间):斯拉瓦,这是个严肃的问题。要所有的都知道,都清楚才行……С.С.:为什么呢?Г.А.:因为,这都是发生在人们身上的事……作为一个人,我应该记住并且明白,我生活在哪里。因为社会在飞快地变化,不只是现在,大人们就像孩子一样,不知不觉就陷入了蒙昧无知的状态……我在这世上生活,就应该记住并且明白一些东西。至于说在我的诗歌里少有反映,这个……(沉默)。我们现在已经十分麻木,对于很多东西都不能作出回应,对于那些更早发生的东西,当然,回应得就更充分一些。С.С.:那这种麻木是全世界都这样,还是只有我们才有?Г.А.(停顿):您知道,“消费社会”——要知道这是他们最先提出来的,并且已经说了很久了。而我们才刚开始说。我们的状态是一种不清晰状态。在我那个时候,所有发生的事都是清晰的,因为,说实在的,没有什么需要弄清楚的。可是现在整个世界文化都涌现出闻所未闻的大量新事物,就是最近80年都没有出现这么多新事物,所有的东西都需要研究考察。苏联时的审美延迟也表现出来了。专制主义极其喜欢古典的形式。勃列日涅夫喜欢它们。这一切都在发展,并且是带着侵略性的发展。就在6、7年前,我们去萨马拉,伏谢沃洛特·涅克拉索夫ВсеволодНекрасов第一次在那里面对众多观众朗诵诗歌。他们一开始什么也听不懂。但是慢慢地,我亲眼看到,人们开始“进入”了他的诗歌中去,理解了……我在80年代末朗诵的时候,有时也会有人走到跟前,悄悄地问:您也写韵脚诗吗?现在这样的人,谢天谢地,已经没有了。是的,听众也少了……还有一个明显的现象——列夫·鲁宾施坦,所有人都爱戴他。这几乎让我想起了契诃夫,我对他说些什么,他就会腼腆起来……当鲁宾施坦朗诵时,已经没有人去考虑,这是不是一个诗人了。所有人坐在那里,欣赏着。他们已经理解了,是的,诗人,是的,诗人也可以这样。我认为,在俄罗斯,那个暴力和习惯于臣服的巨大时代已经终结……С.С.:您觉得已经终结了吗?Г.А.:是的,已经结束了。С.С.:那您觉得,它会不会死灰复燃?Г.А.:不,不可能。那就有点半身不熟,不伦不类了。那将会是丑陋-脏污的,令人绝望的。但是政权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她(指政权,译者注)小心翼翼,或许,他们会拖着她朝那个方向去,但他们已经猜到,这是不可能的了。那个对于全人类的专制制度的时代已经大体结束了。是的,结束了。但问题也在于这一点,时代已经结束,而有些人又希望它继续下去。这样他就会成为最高权威。俄罗斯是有力的,伟大的(尽管存在着贫困),而周围都是敌人,嫉妒者……并且,尽管他们清楚,应该小心翼翼,但总还是将它拖向那个方向。但这已经是昨日黄花,老古董了。老古董,一般来说,现在会强有力,但将来他们终究是要走向灭亡。谛听词的寂静──关于艾基的沉默诗学宋琳自从艾基(GennadyAygi,-)的诗首次被翻译成汉语以来,任何只要与他的诗有过接触的读者,都会希望找到更多的诗来读。他的声音的确有一种符咒的魔力,我们知道那是朴素的,带有俄罗斯乡土风味的,不屈不挠的;但我们很快就会注意到,更多不确定性散逸于词和标点符号的特殊用法中,造成了非常吸引人的间歇和空白。尽管经由转译必不可免地失落了原作的天然韵致,我们还是能够借助平行性仔细辨别出风格化后面的心灵轨迹。艾基从他的俄国前驱曼德尔斯塔姆、帕斯杰尔纳克等人那里承继了精神独立、不向威权屈服的道德勇气,而在修辞策略上,中断习惯性的词语链,极度的简略则完全是他个人的发明。我记得最初与荷兰汉学家贺麦晓(MichelHockx)合作翻译艾基的诗作时,是怎样地激越亢奋。年6月间在鹿特丹的那几天,我脑子里萦回不去的是这种奇特的音乐,它很陌生,不连贯,像风中树叶的窃窃私语。诚如北岛所指出,艾基的语调与我们以往的俄罗斯诗歌阅读经验相抵牾。不仅作为译者之一的我,当年参加诗歌节的中国同行们,几乎都很震惊。一种熟悉的来历不明,引起关于诗性的新的沉思,要求我们更新对语言重塑诗意经验之可能性的认识。换句话说,由于他个人语境的疏远,将某种反向的现代性置于我们面前,因而创造了陌生化。这是一位日常生活的“悲剧诗人”,我这样说并没有忽略艾基诗歌的见证功能,相反,当大量重大事件被日常生活所吸收,文本便近似于隐迹稿本,一些一目了然的记号被擦去,留下模糊的行文所临时构建的记忆残片,此外再也没有什么剩余的东西需要彰显。诗歌只是一种特别的发声机制,像“喂”这样的一声招呼,现在用来与一棵树对话;人的语言现象与万物的和鸣一样,都是“瑟瑟响”的,它本来是世界的温柔力量,或神谕的含蓄方式,现在只代表一种基本的朴素;艾基的语势常常是奇崛险峻的,句首的“而”既突兀执拗又迟疑犹豫,一开始就完成了整首诗的转调,它造成如下张力:书写之前的现实以不可言说的方式干预了文本,我们感觉到,正是在它的压力之下才有文本的出场,于是,动而愈出,越缄口不语的,越是被昭显出来。文本与现实的张力场在俄国(前苏联)与我们这里的情形有相似之处。当北岛援引利奥.斯特劳斯的“隐微写作”理论来诠释艾基的诗歌(见北岛《艾基:田野──似闪向天空的光芒》),共同语境中的中国读者应该对那种“特殊的写作技巧”并不陌生。俄罗斯当代精神生活的巨大意识形态压力在艾基诗歌中的折射,较之他的同代诗人布罗茨基或许不那么显著,比方说,他并没有直接尝试“致暴君”这类的诗歌题材,尽管,诚如布罗茨基所认为的那样,诗人身份的界定根本上取决于“对语言的依赖”程度,二者在此意义上毫无疑问是同样杰出的,然而艾基诗歌语言的微妙魅力更令我折服。他的诗歌并不缺乏“行动性”,生活事件及其态度只不过被个人隐喻转化到了更深的层面。关于诗歌真实的问题,在一次访谈中他说道:“诗歌真实,人类存在的真实(或更确切地,生活信念),需要在自身中寻找:在记忆、感受,在我们自己对世界的理解中。‘诗歌的’或‘生活中的’‘行动’对于我并没有任何用处(另外从深处看,我认为对于多数人也一样无用──‘关涉’诗歌的他物当然要比我能干)。”(《为了距离的对话──答友人问》)诗人对自己的历史处境有着清晰的意识,转向内心并不意味着缺乏现实关切。问题在于,诗人对世界说话的时代或许真的过去了,个人面对的现实并不能被集体共有的“现实”所涵盖或过滤,这正是艾基为何将那么多诗作题献给友人的原因。从表现转向对话,从虚拟读者转向真实读者,为他们而写作,使得想像共同体更亲密地被语言之纽带结合在一起,也保证情感事件不会失落于无名。此一语言本质的允诺,促使诗人不再以直陈的方式,而是通过密码说话,观念被提升为隐秘经验,并通过词语的润泽达成深度交流。隐喻在希腊人的理解中是某物向另一物转移,词语和心灵的内在接触倘若没有无数代的人类所信奉的神秘感应和亲和力的作用,意义难道会自动获得吗?在艾基的诗中我们丝毫感受不到声音对阅读的的集权式强迫,其中基督教救世论与萨满教巫术经历了一场诗歌炼金术的综合,终于在韵律专断被废止的地方生出了新的能量来。艾基诗歌的“纠正力量”(我这里借用了希尼的用语),不在于雄辩的施行,将人人奉为圭皋的现代性的反诘运用于文本,或如他打的生动比方:“与侩子手的‘法庭辩论’”(见《诗歌──作为──沉默》),而是返回由于神性的离去而变得寂静的原初之地,在语言的沉默本性上重塑原始诗意。言说在艾基那里获得了海德格尔诗学诉诸倾听的“纯粹被说出的东西”的那种纯粹,存在哲学的元语言与基督教的圣言(唯一的词)被思为词语的细胞——诗歌动力学的基础。两个或两个以上并置的词,例如光-眼、女乞丐-天使、无-痛之地、狼-无-词,等等,令人不安地凝聚着瞬间的爆破力,一旦我们想捉住能指的某只翅膀,所指却迅速飘离了视线。光是可见的,光-眼却不可见,然在光-眼中没有一物是不可见的;同样,女乞丐引起怜悯,天使施与怜悯,两者的混合却超越了这种单一情感;而无-痛之地作为天堂的一个换喻无疑也影射了尘世之痛……共时性和间离的纯粹矛盾在这里完成了命名的加冕礼,日常的造物近得像“触手可及的面包屑”,在寂然凝虑中却幻化似地在遥远的极地与源头之物一同涌动。然而,我对艾基诗中的基督教色彩并不是没有顾虑,据我所知,在一般中国读者的诗学词典里是找不到“上帝”这个词的,实际上这与尼采之后西方的情景差不多。自从尼采将“上帝”与“真实生活”作了替换,语言的精神性内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上帝这个词蜕变成了失去象征的符号空壳,由此导致的一个必然结果是:“从前对上帝的恶行是最大的恶行,但上帝死了,这种恶行也随之消亡了。”(见《尼采遗稿选》),按照相同的逻辑,对尘世的恶行因为失去了最高的仲裁也就得不到相应的惩罚。二十世纪的历史验证了这一点。人类中睿智的极少数,或人文科学的核心价值能否通过艺术、哲学和诗歌的内部转换,承担起新的救赎是难以预测的。苏珊.桑塔格的一个观点给了我解答,她在《沉默的美学》一文中开宗明义地说:“每一个时代必须为自己重新启动一个‘精神性’计划(theprojectof‘spirituality’)。”处于勃烈日列夫时期的艾基,反抗极权话语的有效方法,莫过于重新启动对圣言的倾听,使变革从属于被耽延的上帝计划的一部分。如果我们将目光投向同一时期的东欧诗歌,情况也大致如此。正是从这个角度讲,从曼德尔斯塔姆到保罗.策兰,诗歌的拯救力量似乎以诗人个人生活的悲剧为代价──双倍地拷问着时代。但“精神性计划”在当前语境中无疑只适用于个人书写的微型乌托邦。当被问及十字架时,艾基自嘲地回答说:“不,我们太卑微,太软弱,根本不值得被绞死。”(张枣《俄国诗人G.Ajgi采访录》)这是人的立场,从这个立场出发,我们就有能力理解为什么“朴素超越威权”,为什么上帝只是“一种引文”,且不同宗教的人们亦能超越文化认同的限制而分享各自的引文的引文。荷尔德林在年的一篇残稿中写道:“人被赋予语言,那最危险的财富……”,何以语言是最危险的财富?海德格尔解释说:“危险乃是存在者对存在的威胁。”在我偏狭的理解中,语言的运作在背离其诗性本源时,将威胁到语言本身。那么,通过语言而工作的诗人怎样对待这一切近的危险?诗人的言说怎样既伴随着危险的意识,又对于语言这一被赋予的财富能够持存?在回答这些问题之前,我们先需设想一种境况:在充满劳绩的无数尝试中,人依旧难免遭受来自内部与外部的双重威胁:而我们说出言语只是因为沉默是可怕的动作是危险的动作的危险可能性不仅来自动作本身,言语一旦触及被准许的限度,也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倘若在不恰当的时间段公开赞扬诸如恰拉莫夫的《科里玛纪事》(艾基在年曾与该书作者相识),结局如何是不难设想的。因帕斯杰尔纳克事件的牵累而失业,甚至不得不在火车站过夜的经历,也已足够说明问题了。当然,这些只是例子而已。而沉默——针对恶行的或因恐惧导致的沉默,难道不是一种同样可怕的剥夺吗?检查制度下的人的条件或许就像庐比孔河,只有恺撒才有权穿越。而普通人的言说经常处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险境中,却要去持存语言的财富,岂不是说危险本身乃是财富之价值的担保吗?这里我们不必更多引证诗人的传记材料,只需反刍自身的记忆便能凭借联想机制达成经验还原。关于诗歌的行动性我们不该抱太多的幻想,介入的诗学渴望每每呼求寓言叙事的帮助,而且神话在我们这个盛行解构的时代业已被理论弱化了,除非避免如米沃什诗中所说“将自己认作一个失踪的人”那种情况发生,就必须在言说中引进和发展反对“迫害技艺”的技艺。寓言叙事并非不适合于诗歌,神话原型也还没有被物质主义完全耗尽,相反,这些元素在当代东欧诗歌中异常活跃,而且通过赫伯特等人的实践,发展出了一种令西欧与世界瞩目的冷静而率直的现代讽喻诗,其成就在休斯看来是当代最高的。于是抒情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受到了冷落,相对于在诗歌中运用哲学讨论以表达反对者的意志,抒情则被认为不合时宜和缺乏力度。艾基恐怕是一个例外。他的诗不仅没有着力于扩大“与侩子手的‘法庭辩论’”(如前所述)以显得胜券在握,而且尽量避免布道式流畅以克服情感伪饰。那么,艾基的语言策略是什么呢?在熙熙攘攘的现代潮流中他坚持以提高难度的抒情自处,他的诗歌为语言最大程度地保留了沉默的古老属性。虽然他早年浸淫未来主义(曾在马雅可夫斯基博物馆工作过两年),撰文称赞过马雅可夫斯基、马列维奇和克列布尼科夫,最终却没有成为“宏大乌托邦”的信奉者。未来主义者挥舞着词的重锤,乐观地不肯停下来;艾基却带着歉疚不断地在诗中制造停顿,将测听到的来自事物之灵魂的微弱声音改写成诗歌。艾基是一个技艺高超的诗人,正是他让我相信技艺不是最高的难度。言说,以某种抑制的悲愤,不与集权式的诡辩苟同,遵循着“愈是深刻的感受,在表达上就愈是含糊不清”(梅特林克语)的原则,或毋宁说将不确定性归入“唯一的词”的“最高虚构”之沉默属性中,因为人失去语言慰藉的被迫的沉默是一种匮乏,不同于上帝的沉默和世界寂静。对于痛的当下感受而言,谈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还为时尚早。哲学和神学在形态上无论怎样变异,都不能撇开苦难这一最古老的母题。荒诞的形式属于戏剧,幽默是现代小说的发明,留给诗歌的或许只有心灵史诗这一潜在的对话领域。我曾说过,真正的对话是与缺席者的对话,稍加引申,也是与他者话语建立的联系,即“为了距离的对话”──艾基的一首诗和一个访谈使用了这个相同的题目。对话馈赠了对话者从语言所接受的馈赠,诗人作为词语之蜜的采撷者,在往返中接近着内在生命的真实,当哲学致力于将概念变成奇思,诗歌则理应将苦难变成福音。回过头来审视语言的现代形态,我们会惊讶于那么多曾经支配人类精神活动的词语的死亡,诗人欲开拓新的表达空间,需要掌握一种“词语招魂术”。艾基复活词语的工作如此孤绝,鲜有伴侣,在深度的冥想中召唤神性复原的那种专注,需要多么大的虔诚!他对语言神启观念的重申是机具挑战意味的:是的:它是一神启的真(如同──为了你:激情)而乞求-杰作(如同我们可在铁-之上敲击)这是从《是的,诗人》中摘下的诗句,它的力度恰如其分,倔强得好比悼亡的呜咽。一个诗人对另一个罹难诗人的悼亡,其最紧要处莫过于从支吾破碎的痛楚中提纯出遽然的领悟,倘若诗人之死是与“带来条约的凶手”的遭逢,那么条约的虚伪性必定窃取了正义之名,在此严酷现实面前,词语仿佛是在铁这样的硬物上敲击出的音节,此外又能奢谈什么杰作呢?唯一可行的是在期待中守护“神启的真”,以再度减少“沉默降下时我们使真实蒙羞”的屈辱感。俄语并非艾基的母语,可以说,最初他只是一个俄语的他者。当他在帕斯杰尔纳克的鼓励下改用俄语写诗,这一事件本身是充满了巨大风险的。一般来说,几乎所有杰出的诗人都用母语写作,甚至有一种极端的观点认为用非母语写作是在撒谎。诗人被介定为母语的仆人或守护者,在道义上必须对它绝对忠诚,这也是精通多种外语的米沃什始终用波兰语写诗的原因。然而,贝克特发现,用作为外语的法语而不是他的母语英语写诗,更能全神贯注于“基本意义”,而避免了过度修饰。用外语写作获得成功的作家中,贝克特当然不是唯一的例子。从康拉德到米兰.昆德拉的序列里,如果你愿意的话还可以加上汉语的流亡者高行健。关于这个问题我不想扯得太远。艾基用俄语写诗始于年,即在帕斯杰尔纳克逝世之后不久。在与他的这位精神导师交往的过程中,他学到了很多东西,据艾基回忆,针对那种向外弛求的观念,帕斯杰尔纳克有一次对他说:“人们一般认为存在的最本质的意义是在彼岸,在他方世界。不!一切都在此处!我们是在美好的此处,而且神秘、奇迹、我们的无限性,俱在此处。”(《回头见/关于帕斯杰尔纳克》)这里表述的看法与流行的追求异国情调的现代观念是大相径庭的。艾基在《关于我的诗的一点提示》一文中也明确指出:“我从来在任何方面都避开异国情调。”他的田野意象和童年意象来自克楚瓦,他用大半生的时间不断重临出发之地,结果向我们揭示了一个秘密:返回并衔接更久远的传统,与通过更新词语的功能来更新诗意,这两者是可以像硬币的两面统一于一体的。艾基的诗歌向我们描述的世界是一个原初的、完整的世界,他的心理版图与童年经验中的自足世界相吻合,母宁说正是在对童年经验的不断回溯、追忆中,他发现了被遗忘的诗性基础,即宇宙纯洁性的基础。这种纯洁性随着文明的物质化进程受到了可怕的玷污,特别是被二十世纪的科学崇拜以及由此导致的灾难性的世界大战所威胁。作为在战后成长起来的那一代诗人,他知道只有重返童年的宇宙性,才能重获神和大地的恩典。艾基的沉默诗学让我本能地将他与神智学的寂静主义联系起来,这种学说认为在成人身上重建“孩童的心智”是稳定心理价值的必要途径。孩童状态是一种无遮蔽的本真状态,它的无辜性远离了理性和知识而褒有最初的纯洁,当天真被当作无知加以嘲笑时,人实际上是在为无想像力的意志辩护,而意志的命令式和贪婪正是暴政的权力特征;孩童状态不仅与最基本的人性相邻,也是一种正义诉求,它将坦率、天真,单纯以及神圣的东西置于心灵的呵护之下。华滋华斯说过“儿童是成人之父”,还说“不朽的暗示来自童年时期”。希尼引用此一观点时指出“婴儿”(infant)一词的拉丁文意思是“不说出的”(unspoken),“而婴儿的话语即是诗的来源。那就是不说出的部分。”(见吴德安《“婴儿”的启迪——希尼访谈录》)艾基是“婴儿的话语”的最出色的倾听者,他完成于年的诗集《维尔尼卡之书》就是一本日常性“文学”修复和父性温柔之间的半翻译体的书,作为对刚出生的女儿维尔尼卡的整整半年的观察笔记,从诗集的命名我们知道,书的真正作者是维尔尼卡,她那“不说出的”小生命状态超越了所有“说出的”,这位妈妈-婴儿将摇篮边那个摇头晃脑的男人想像成白色甜蛋糕,而她那咿咿呀呀的寂静主义则给于存在之诗以必要的元音。在她身边他看起来更接近一个燃烧的宇宙-孩子。童年世界观的三要素:房子──基本观察点;田野──开阔自由的视觉;森林──封闭集中的听觉,作为诗意的原初经验构成艾基诗学的核心。田野在他所有阶段的诗中都占有主导性地位,是他诗意世界的基本元素,同时也构成了使精神安居其中的背景性的东西,这个浸透人之劳作的空间作为平缓开阔的发光体向着天际和部落时代延伸,似乎取消了时间。田野与森林、天空一样具有原始的恒定性,在俄罗斯,在艾基的故乡克楚亚,田野也是他的声音开始和结束的地方。田野里走着一个男人他就像声音和呼吸在树和树之间他似乎在等待第一次被授予名称这是艾基去世前不久写下的诗篇。我们可以想像,诗中那个男人是最后一次走过田野,像往常那样,他同遇见的每一棵树亲切地打着招呼。作为一个拥有太少东西的人,他忧虑的却是太多。因为他知道:只需一个不精确的词就足以“弄脏”整个地区。二00七年,八月北京艾基:田野,像闪向天空的光芒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文章已于修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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