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鹏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时,心里一惊。眼怎么这么红?若是目光再凶狠些,简直像荒野中饿极了的嗜血动物。赶紧凑到镜子前细瞧,一层血红似是坚果皮,完整地包住大半眼白。看看时间,已是夜里十二点,出差住的酒店里只有排气扇呜呜作响。电脑像是巨人的独眼,不知疲倦地亮着,它是不是也有了一层我看不见的血红,不然怎么越来越卡,鼠标转成一个停不下来的圈。高强度往往对应着高透支。之后两天,大脑内像是混入泥浆,通畅的河道变得阻塞。在起身和抬头的瞬间,大脑里还会像涨潮般,一阵热浪上涌,把四个大字鲜明地拍在沙滩上——颅内高压。我本打算用一口气把这些都叹掉,同行的人一席话,硬是把这口气堵了回来。原来,我在焚膏油以继晷时,同事已在月色入户前,欣然起行,离开酒店,品味舌尖上的出差了。同事说,她提前一天就做好了攻略,哪种美食值得打卡,哪家老店声名在外,哪条老街极具特色,都在手机上一一标出,到了酒店,行李一扔,就踏上了寻味之旅。当我第二天早早起床继续加班时,同事已经在凉风习习的湖边细嗅晨曦,在清亮的鸟鸣中轻叹,“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一双红眼睛吊起沉沉的夜色,一双蓝眼睛推开澹澹的水波,这让我颇有些羡慕。在同事与朋友相互“种草”时,我在路边随意张望,看到一个老妇,扛着一捆压扁的纸盒,它比她要高出一大截,所以远远看去,它斜斜地压在她的身上,像是瘦小的蜗牛拖了个大壳。她始终低着头,目不斜视,腰深深地弯下,像是一张被拉满的弓。人总会下意识地代入别人的生活,然后与自己对比,可是,人的灵魂总不能交换到另一副身体里,那为什么要对比当下的境遇?事实上,真正要对比的,是人对境遇的反应,这才是能移植的。我羡慕同事的快乐,可当我真正闲下来的时候,我是会认真规划旅游路线,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地装下他乡的风情,还是躺在床上虚度时间,等空闲时间耗尽后才发现想做的事情一事无成,或是患得患失地想着工作,玩都无法玩得尽兴?所以真正值得羡慕的,是同行人执行快乐、享受快乐、放大快乐的能力。我畏惧老妇的苦累,于是当我不得不负重前行时,我会叫苦连天,磨磨蹭蹭,躲懒耍滑,既无法如期完成任务,又积压了一肚子的愤懑,让灵魂的酸碱度失衡,脱口而出的尽是牢骚。而老妇呢,一声不吭,健步如飞,她不会关心路边的人在怎样闲逛、闲聊,也不会在意模样的狼狈、身体的疲惫,她只会默默计算与目的地的距离,思考这趟搬完后还要搬多少趟。所以当她和别人会合后,能笑着打招呼,聊些家长里短。她对苦累的平视,蹒跚的脚步中透露出的韧性,让我自惭形秽。出差结束,下飞机我向同事招呼:一起回单位吗?同事摇摇头说她已经买了电影票。我眨眨眼睛,笑着说:“好看的话一定要推荐给我哦!”新闻线索报料通道:应用市场下载“齐鲁壹点”APP,或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