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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俱乐部5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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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俱乐部》56

当小江兴致勃勃地来找丽月商量是不是要请大河到俱乐部做个报告时,还有点不好意思,怕阿姨追问她和大河约会的过程。因为她这两天心里很乱,还不知道往下怎么办呢,当然就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没想到丽月似乎根本忘了这个岔儿,只泛泛地点了头说:“好呀,你安排吧。”

小江答应着,心里却泛起了一丝惆怅,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心底深处是暗暗期盼着丽月阿姨会帮她分析分析,甚至帮她拿拿主意:往下到底怎么走才好呢?她那里想得到丽月阿姨心里也正乱着,千丝万缕,梳理不清哪!

自从那夜和嫦娥促膝长谈之后,丽月心里真是又悲又喜:悲的是对她命运的无限同情:喜的是多少关心爱戴柴禾的人,这些年一心想帮他找个知冷知热的老伴,可巧就从天上掉下个嫦娥来。不但不是萍水相逢、偶然遭遇的陌生人,而是失而复得、青梅竹马的旧伴侣。青梅竹马,青梅竹马,已是多么令人神往的境遇,何况还是失而复得,失而复得啊!简直是千载难逢、令人难以置信地弥足珍贵呀!

依着丽月,恨不能马上就去向柴禾报告,可老林不让。老林说:“事儿当然是好事儿,可千万急不得。你知道人家柴部长心里到底怎么想?既然你都看出柴部长对她虽然安排周到、礼遇有加,却不卑不亢、不冷不热……想必其中过节还不少,不是那么简单的。”看看丽月满脸的不痛快,他马上转换了语调,嬉皮笑脸地说,“别不高兴嘛!你想想,咱俩虽算不上青梅竹马,可这么多年下来,但凡你有个什么念头,我能不和你心心相印吗……”

丽月说:“去去去,少插科打浑的,人家心里烦着呢!”

老林说:“这不是帮你分析问题吗?”

“我看他们中间顶多是有点误会。”

“我看不那么简单。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这些年俩人走的又是完全不同的路。真生活到一起,能行吗?柴部长现在病又那么重,可经不起折腾了……”

“你是没看见嫦娥见了柴部长的那个样子,那么纯真,那么信赖……”

“我知道你对嫦娥印象好,现在又可怜得她不行,可咱们还是得多从柴部长这边考虑:柴部长和胜利大姐那可不是一般的感情,几十年同生死、共患难,相濡以沫、心心相印不说,光论胜利大姐那个胸襟、气度,那个水平,那是一般人赶得上的吗?再说了,柴部长又那么重情义……”

“可胜利大姐毕竟是不在了呀?总得找个伴儿啊!”

“那也不见得。比如我吧,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要是……我就决不再找了。”

“去,去,又来了,告诉你,别插科打浑嘛!”

“怎么是插科打浑呢?将心比心嘛!”看丽月的脸一下子又拉了下来,他忙正色道,“我知道你一向热心肠,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至少得弄明白柴部长的心结究竟有多紧?是一时感情过不去,还是对嫦娥从根本就有了看法?再说,还有北北呢?她会怎样看待这个问题……”

“咦,这你是知道的呀!原来,她一直不反对咱们给她爸介绍对象嘛!”

“介绍是介绍,这可是初恋的情人!很容易让子女反感的。如果北北本能地捍卫妈妈……不也得有个思想变化过程吗?”

老林说得在理,又少有的动情,不容丽月不考虑。可到底按耐不住,就巴巴地找了北北来,因为怕她还想着妈妈,一时接受不了,就前铺后垫地下开了功夫:

“北北,你说柴部长这回怎么恢复得这么慢呢?”

“这回他决定不动手术,你们也都赞成,保守疗法自然是慢的呀!怎么……”北北忽然惊慌起来,“有什么问题了么?”

“不,不,当然不是。只是我有点着急,你看……这次的作战方案,不会有什么不妥罢?”

“我想……不会。这回没有了妈妈……他自己考虑得很细,你们又帮着反复思谋……”北北皱着眉头慢慢地说,“这次癌变在颌骨,手术很复杂。他的年龄,他的身体……从哪方面来说,手术都会是得不偿失的呀!何况他同病区的那两例颌骨癌的患者,手术后预后都不理想,这就更坚定了他不动手术的决心了……”

“是呀,可他为什么老低烧不退呢?不会是……心里有什么……事儿吧?”

“什么事儿呢?”北北咬着嘴唇想,“什么……事儿呢?……我看还是太累了,那么多人老找他……”

“这都赖我工作没做好,昨天我重新做了安排,把专爱找他的那些人,都分流给了老于、小郭、小江……他们。”

“谢谢您,阿姨您总是这么周到。”

“哎,还是事儿多呀!再周到也不能成天守着他。连你也算上,整天七岔八岔的事儿一来,就是心里再惦记,也总是北北眼珠一转,笑笑说:“阿姨的意思,是想给爸爸请个特护……”

丽月也笑笑说:“是想给他找个保健医。”

北北越发笑起来道:“是又有人托您给我爸介绍对象了吧?”

北北这样一点就透,倒令丽月踌躇起来,打了个顿,笑着反问道:

“你说呢?”

“还是您说。”

丽月想了想,又迂回道:“还是应该找个伴儿,这一直是咱们大家的共识,是不?”

北北点点头。

“那你说,是找个新介绍的好呢?还是找个老相识的好?”北北不禁大笑了起来,说:“我知道您说的是谁了。”

丽月倒吃了一惊,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就用手点着她的额头说:“看把你这丫头精的!……那你说,是谁?”

北北转着眼珠,斜睨着她笑道:

“还是您说。”

“我没的说,”丽月不知深浅,倒没了主意,只好卖关子道,“我还没准主意呢。”

北北却凑上来,直看着她的眼睛说:“您说的是我嫦娥姨。是不是?哼!还当谁真不知道呢!”

丽月也不傻,马上抓住这个岔儿不放:“就算是……你怎……”

“还是您说。”

“我还是不说,”丽月又退了一步道,“再怎么说,我也不如你了解你爸呀!”

“哪儿呀,我原来倒是以为我挺了解他的。”北北到底年轻,不如丽月绷得住,一下子把心事都倒了出来,妈妈怎么来,爸爸怎么去,连叙带议……末了长叹了一声道,“哎,真不知道我爸是怎么想的。”

“胜利大姐真好!”丽月眼圈红着,慢慢落下泪来,“她可是真爱你爸啊!哎,要说也只有女人……”

“我爸也是真爱我妈的。”北北忙又找补说。

“要不这些天怎么对嫦娥老这样冷冷淡淡、别别扭扭地呢!呃,不过你说,这中间会不会还有些误会呢?毕竟是她先扔下这头的……男人都有个自尊心和面子问题。”看北北面有豫色,丽月又忙加上说,“北北你可别多心,一般说来,男人的自尊心都特强,更何况柴部长这样特别优秀的男人!不过北北,你嫦娥姨可真不是无缘无故地不回来,更不是变了心……”说着就把那天和嫦娥的谈话细细地对北北叙述了一遍,只说得北北胆战心惊、泪流满面,一边骂着那些坏人,一边替嫦娥难过道:“哦,真可怜,真可怜呀!她怎么这么倒霉,这么惨哪!”

世人常说:凡是女人,都有爱作媒的天性。越是自己婚姻美满的的女人,这种天性就越发挥得淋漓尽致,更何况这是为了大家都深爱的柴部长!北北呢,又加上了妈妈的临终遗言。女方呢?又是原本印象就好,现在更是引起两人深深同情的嫦娥。

于是,直到老林下班回来,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还在唧唧哝哝、古今中外、翻来覆去地商量:谁谁曾经这样,可资借鉴;谁谁举措失当,预后不良。“柴部长那是何等人物?”丽月刚一提头;“那是,何况现在早已森严壁垒,咱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呀,”北北立即紧紧跟上,补充种种情况。真是越说越来劲,越说这主意还越不好拿:究竟是丽月先去和嫦娥谈完下半段,同时也要她个准话,再去惊动柴部长呢?还是由北北先去做爸爸的工作,摸准他的心思?还是双管齐下?是速战速决呢?因为嫦娥马上要走了;还是慢火温炖?反正她去了还得再回来……

《CA俱乐部》57

还真别说,要不是老林回来,这俩人还不知道得商量到猴年马月呢?他这一到,一切都迎刃而解了。老林这次的话很简单:第一,既然北北没异议,事情就好办多了;现在主/要矛盾是柴部长,首先要摸清他的真实思想,再对症下药。第二,兵贵神速,何况嫦娥很快要走……

“走了不是还要回来么?”丽月说。

“世上的事哪里那么简单,照理说她应该很快回来。但万一小安东找不到;或根本不肯来;或再发生我们都预料不到的什么情况,就像几十年前……不算北北,咱们都是活了多半辈子的人了,有道是世事如棋呀,一切都得做多手准备。”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今天下午丽月就去向柴部长汇报“夜谈”,看看他的反应再议。

“汇报时北北在座好呢,还是不在好?”丽月问。

“当然是不在好。”俩人异口同声地答。

“如果在,必要时北北还可以为我打援,不是兵贵神速吗?”

“你呀你,亏你还当了那么多年的兵,再快也得等制定了作战方案之后嘛!柴部长是那么容易表态的人吗?没他的态度,咱们连计划都没法做,你去汇报,顶多也只是个侦察哨。”

“那我呢?我做什么?”北北急急地问。

“你呀,回去好好给爸爸煲点汤、熬点粥、炖点菜,千方百计地变换胃口、增加营养。他刚发过烧,马上又得为这事伤脑筋,动感情……”

“那你呢?”丽月说,“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吧,我心里有点遗憾。”

“我?第一,对这事没你们女人那种与生俱来的热情,当然,当然主要是没才能罗!第二,我算个干什么的?你要汇报的那些事,我在场才是个大障碍,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我在家等你回来,回来一定好好给你当参谋。当然当然,是义不容辞,义不容辞……”

说话时已是两点多了,丽月连饭也顾不上吃,从老林坐好的蒸锅里乱抓了几个包子,往饭盒里一扔,一边咬着一医院去了。

医院,柴禾却不在病房,护士说:好象是上海新来了一个重病号,柴部长看他去了。

“柴部长好了吗?”她不由得喘了一口气问道。

“哪里就会好?也不过就是从前天起没再发烧罢了。”护士无奈地说。

丽月却很高兴,小护士还是不知轻重呵,因为小护士虽然也见过不少死亡,但她毕竟只是和死神擦肩而过。而丽月,不但自己一滴血一滴泪地与死神交过手、角过力;还和无数个战胜死神的癌症患者一起总结了与死神日夜屬战中成功与失败的经验和教训。毫不夸张地说,恐怕她比现在柴禾的主治医还懂得柴禾在这次癌症复发,在如此繁重的事务与感情困扰下,低烧居然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消退的意义:这不但说明他基本上已渡过了难关,而且可以说在这次战役中已出现了伟大的转折。可不是吗?这次他在拔牙后伤口久久不愈,立即怀疑是否癌症转移?(一般人是不会这样敏锐的,因为他们缺乏癌症的知识和体验),到确诊为颌骨癌后,又从自己的年龄、体质、健康、病情发展速度……诸方面的条件综合考虑、辨证分析,最后决定暂不手术,先采取保守治疗方法,密切观察发展。这是何等大胆的决策,又是何等的正确啊!

一般的患者是不敢这样决策的,因为他们一知道得的是癌,首先就乱了营。根本不可能、也没条件这样冷静地分析判断、反复比较得失,把这次复发作为与癌症长期作战的又一个战役来打。不但制订了总的战略方针和各阶段的战术计划,而且在实战中不断总结,根据情况或坚持或修正。比如这次,在岀现持续低烧后,许多参谋(包括丽月自己)都动摇了,考虑是否还是手术罢!?而柴禾却毫不犹豫地认定这只是作战中的偶然失利;是前进中无关大局的小反复,于是毫不动摇地继续坚持中、西药加体育抗癌疗法。而现在证明又是他对了!真叫人不得不佩服他在生死关头临危不乱的镇静中所表现出的大将风度和战略眼光。

而和他同病区的另两个颌骨癌患者,年龄都比他轻,体质都比他好,手术后,特别是放疗、化疗后都预后不良,一个从昨天起,已进入弥留期……当然,每个人有每个人各不相同的情况,但经验、意志力与正确的战略战术在决战时的作用是决不可低估的。而这,恰恰是我们敢与死神决战的重要条件之一呀!

丽月一边喜滋滋地想着,一边问清了那个上海患者的病区、病床,就匆匆地赶了过去。为什么这样着急?医院就立即想到任何作战计划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胜利,还得保护好战斗力。没有了生命和健康,还有仟么爱情和婚姻可言?她一边小跑着奔过走廊,一边在心里迅速地排开了能为柴禾代劳者的值班表,决不能活活地把他累死在阵地上呀,现在她就得赶快去解救他。

到了那里一看,果然又是一大群人围着柴禾。这哪里是他来探望病号,倒像是专家义诊,一下子把个好端端的安静病房,变成了一个闹哄哄的癌症义务咨询站。

护士进来了几次,都无法把人赶尽,或者说,好容易赶走了,护士一转身,人们又悄悄地回来了。不但自己重新回来,这一出一进之间,还又裹挟和夹带了其他的新人。直到护士长怒冲冲地赶来,一个个地点着名连批评带吼叫,这才算叫小护士们哄着、劝着、挽着、揽着地送了出去。

丽月这才终于看见上海来的那个小伙子斜斜地倚在病床上。一个女孩,大概是他爱人吧?脸上还带着泪痕,俩人都眼巴巴地望着柴禾。

“原来不是好好的么?这次怎么又会反复的呢?”只听柴禾柔声问道。

原来这是柴部长的老熟人,丽月叹了口气,看来想找人或干脆自己代替帮教又是不可能的了,用眼一瞥他床头上挂着的名卡,不禁惊叫了起来:“怎么是你?”

原来他不仅是柴部长的老熟人,也是自己的老熟人哩!

是上海CA俱乐部的小袁。只不过因为丽月癌龄比柴部长短,一开头俩人没碰上,之后又各负责一摊,都是各自俱乐部的大忙人,你来我往的老是错过,名字是熟得不能再熟,电话也通过不计其数,人么,却不知怎么阴错阳差地直到今天才见着。这青年一听她就是丽月,不禁也惊叫起来,于是俩人立即亲亲热热地拉手拥抱,热切地交谈起来:

“哎呀,你们上海俱乐部搞得真红火呀!原还说要去学习学习哩,一直没找着空,又一直听说你忙,你忙,怎么……”丽月刚一开口,立即被那女孩撅着嘴打断了:“要不是这么死忙死忙,不要命的忙,还不至于复发呢?”

“怎么发现的呢?是原位复发吗?”丽月关切地问。

“不是,是因为连续在国外讲学,疲劳过度,不知在那里感染上了肝炎,由肝炎引起,肝上又有了癌肿,不大,2个,一个2乘3,一个2.5乘3.7……反正还是怪自己又忘乎所以了呗!”小袁倒还沉着。不知什么时候起,趁护士刚出去,周围又挤满了人,都是新癌症病人,好不容易一下子见到这么多老癌,还都是赫赫有名的抗癌明星!这样的事平时就是做梦都难梦圆全,现在居然就来到了眼前,这样的机会如果不把握,那才是真正的大傻瓜哩!于是插嘴的问话的,马上又掀起一个热潮……

趁着丽月在这儿抵挡,柴禾才松了一口气,在一边微微笑着,细细地打量起小袁来。想着这几年上海CA俱乐部做出的成绩,看他现在癌症复发却仍沉着老练的样子,不由得就回忆起多年前他和爱人气急败坏来北京找郭林老师和高文彬的往事。那时小袁好像才20挂零,刚结婚7天,就从新房直接进了病房……

《CA俱乐部》58

眼前的嘈杂一下子悄然远去,往事历历,齐聚眼前。

那时郭林老师还健在,才从“四人帮”的禁锢中解放出来不久;那会儿郭林新气功虽然已造福了无数癌症病人,却还没被社会广泛认识。自己因为得天独厚,有那么一个既是西医,却毫无西医门户之见的妻子胜利,率先把自己领进了郭林新气功之门。刚刚挣脱死神之手,被一篇《癌症不等于死亡》的报告文学称作癌症明星,从此走上了摸索综合治疗、群体抗癌的艰辛道路,并被这个群体推到了最前列……

一眨眼,胜利又像往日一样笑嘻嘻地出现在眼前,还是那样生气勃勃,那样聪慧坚强,又那样调皮可爱,一切就好像刚刚发生在昨天……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一大群癌症病人正在八一湖畔“吸吸呼,吸吸呼……”地快步行功,那天正是郭林老师亲自査功的日子,各个组连辅导员带病人都走得格外带劲儿。一对小夫妻慌慌张张哭唏唏地跑了来,胜利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那时胜利已经不仅仅是我的保健医,而好像成为整个俱乐部的保健医了。

“我们从上海来,刚下飞机……”小袁说。

“我促找郭林老师!”女孩说。

“郭林老师正在查功,有什么事可以先对我说……”

“那我们找柴部长……”

“侬是啥人?我促是来投奔伊的呀!”小袁还没说完,女孩就气咻咻地插上来,“我爱人病得重呀,求求侬啦!”

“不要着急,先坐下喘口气。这儿都是重病人!柴禾也正在练功……我是姚医生,也是柴禾的爱人。这儿新来的病号大都是我先问诊的,咱们先登个记,好吗?”

“哦,哟!侬就是姚阿姨啊!阿拉早就晓得侬,早就想寻侬哉!怕的是寻不到侬,怕得来……伊是小袁,阿拉是阿玫……”看着胜利镇定又亲切的神态,刚喘匀了气的小两口又激动起来,阿玫更是又哭又笑地叫起来,立即杂乱无章地说起小袁怎样病重,他们怎样害怕,怎样哭,知道北京有个CA俱乐部后又怎样笑,怎样希望又怎样害怕找不到,他们怎样结婚,又怎样刚结婚7天就从新房进了病房……

“咱们一句句地说,好不好?”对新病人的激动司空见惯的胜利用手拍拍女孩的面颊,帮她镇静下来,“为什么这么晚才去看病呢?”

“原来不晓得伊有病呀!”阿玫还是叫,小袁拉拉她,自己开始讲:

“不晓得呀,根本没想到,原来我身体很好的……”

“他从来没有生过毛病的,只不晓得为啥,格半年来,人是一日比一日瘦下来……”女孩说。

“阿玫倒是一直喊我去检查,去检査的,可我忙呀!工厂里搞宣传,哪能不忙呢?再说又要忙结婚……你晓得的,上海人结婚,很麻烦的……要请客,要买秣私,光被头就要准备24床,又正赶上梅雨天气,好容易买好做好,还要晒来晒去的……”

“为什么非要24床呢?”胜利看他们可爱,笑着轻轻问道。

“时兴呀,人家都24床嘛!有的人家还48床哩!结婚格辰光好在弄堂里抬出抬进,抬把人家看呀!”小袁苦笑着说。

“这不怪他,是阿拉姆妈一定要格个样子弄格。”阿玫忙替他开脱道。

“其实也很难怪姆妈,老人家嘛!日脚过好了,别人都格这样办,伊就也格未来,不格样比,不格样做,自家心里厢不舒服不讲,也好像老没有面子的。其实,我并没有做啥,啥格买呀,做呀,都是姆妈。”看小玫嘟着嘴,小袁又忙替丈母娘解释道。

“可是赶上黄梅天,上海霉雨天晓得吧?烦得来!做好放好统统会霉的,每日价翻呀晒呀,总不能叫姆妈一家头做吧?我搭搭手,可我烦煞哉!他见我烦,也不能不搭手。格个样子,每天下班回来,刷新房,晒被头,杂七杂八格事多得来,哎哟哟,阿拉都吃不消,他就更不要讲了……讲来讲去,啥人也不好怪,还是要怪我不懂事呀,我要是坚决点,姆妈还是会听我格呀……”说着,阿玫的泪又一串串地落下来。

“好容易进了新房,我是累得一点气力也没有了。我那能会格个样子累呢?还以为是结婚累的呢,以为歇歇就会好的。

“哪晓得歇歇就发起了烧来,还越烧越高,到医院一检查,肝癌,已经晚期了。”阿玫抽泣起来。

胜利怜惜地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抚着她浓密的柔发说,“其实肝癌是比较容易早期发现的呀,它比较明显地消瘦,没有胃口,反胃,有时还伴有黄疸……你从来就没有岀现过黄疸吗?”

“当然有啦,”小袁说,“去年就出现过,不过是间歇性的,黄两天又不黄了,有时又光黄眼,黄两天又不黄了,后来渐渐地才脸和眼一起慢慢地黄起来……”

“也不是黄得老厉害,谁都没往癌上想,他那么年轻,身体又一直来得格好……”

“我心里又一直以为是结婚累的,又不好讲,怕姆妈多心,不高兴……不要老婆没讨,就得罪丈母娘,吃不消,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怪我自己……”小袁是大包大揽。

“还是怪我心不细……”小玫却又哭出声来,“叫伊去查,去查,伊不肯去,也就算了,还是整天忙着买茉私……现在想想,人成了格个样子,真是后悔来……”

“还是怪我,没有听你的话……”

“还是阿拉不好,为啥不坚持呢?”

随着课间休息,柴禾早就走了过来,人们也慢慢越围越多。看着两个小青年充满爱意地相互凝视、反复自责后悔莫及的样子,那情景着实叫人心酸。

“就这样,才进洞房7天,就进了病房……”

“我是哭得来,真是不想活了。”阿玫又向大家倾诉道。

“偏偏我又烧得来,一天比一天高……”

“都烧昏了,什么药也降不下来……”

“她就每天跑到冰库里去偷冰来给我降温……”

“冰库就在太平间边上,原来不晓得,医院死人轧许多呀……”

“她原来胆子小得不得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格个辰光也忘记脱害怕了,只想着那能多偷一点,再多偷一点,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不要叫人捉住呀……”

“我对不住你呀!要是早晓得,说啥也不该和你结婚,真是害了你呀!”

“还是我对不起侬,要早晓得是格个病,就该早嫁把侬,何必拖婚期,装新房,白白浪费了时光……”说着说着,他们又自己对上话了。

这些话,大概从一诊断,两人就开始说,可直到今天还是说个没完,还是说得那么真挚,那么情深意切,看着眼前,想着预后,一时众人也不禁湿了眼眶。

还是胜利冷静,她仍在继续工作:“什么时候动的手术?”

“进医院的第四天。”

“没扩散?”

“已经是晚期了,恶性淋巴肉瘤,髄关节被侵及……”

“放疗、化疗了吗?”

“刚放疗了一个疗程,正不能耐受呢,我们厂的工会主席来看我。他是荣誉军人,只有一条腿,硬撑着双拐,一层一层地爬到6层来看我。医院,只有一个小电梯,只供医疗和抢救用。他年纪不轻了,我见他满头大汗心里好难过,正十分不忍地叫阿玫倒茶拿水果呢,他却喘嘘嘘地拉着我的手说’有救了,小袁,你有救了!我看着他那喜孜孜的样子,心怦怦地跳起来说:’怎么,你认识哪个有名的专家吗,还是从国外打听到了特效药?贵吗?我促买得起吗……’他却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巴巴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我。喏,就是这本《癌症不等于死亡》。哇!我立即打开读起来,读到那么多人好了起来,读到癌症明星,就是你们呀!工会主席啥辰光走的都忘记脱……”

“于是我促手忙脚乱地收拾收拾茉私,医院就上北京找你们来了。”阿玫热切地说,“郭林老师,侬是救星,柴部长,侬是领导,又是明星,我促靠的可就是你促了,你促说伊还有救吗?你可要好好价教伊啊!你促可是我偲的唯一的靠山啊……”

《CA俱乐部》59

“错了,他只能靠自己。”没想到郭林老师笑笑说,说完就又到一边查功去了。郭林老师现在可以专心教功,不再做思想工作了。现在俱乐部里有了那么多老战士、老干部,还有那么多做专职思想的同志,何况病人之间相互做思想工作,比医生、大夫、老师更加有力,这原是不言而喻的嘛!

“每个老癌活过来都主要是靠自己。要说靠山嘛,也只能是你们自己。”柴禾点点头,补充得干脆而冷静。只有胜利知道其实他内心是喜悦的,他必须一而再,再而三、不厌其成地反复这样说,因为听着的还有一大群癌症病人呢!他越是严格,说明他越是有信心:这个小袁,这样年轻,原来体质好,求生愿望强:俩人相爱,家庭和美,癌细胞虽说转移了,但不严重,现在又信心百倍地找到了CA俱乐部。应该说,如果没有意外,他的存活率极大,也就是说,他是应该有救的!

于是胜利也微微笑着,不紧不慢地仍循规蹈矩地问道:

“还打算继续放疗、化疗吗?”

“听你们的。”

“别听我们的呀,”柴禾这才温和地笑道,“大主意还得你自己拿。”

“我促哪里有啥个主意呢?”这里阿玫又急急地叫起来,“柴部长,我促就是一门心思投奔侬来格呀,侬说啥也不可以放下我促不管的呀!”

“我当然不会不管,”柴禾仍稳稳当当地说,“为什么说大主意必须得你自己拿呢?当然,还有你,因为病是长在你身上,最了解自己的条件、优势、劣势和能不能抓住战机?会不会创造条件?肯不肯拼死作战的也只能是你自己。方向,郭老师和俱乐部可以给你指,但是路,只能是自己一步一步地走。是不是?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CA俱乐部老爱对病人说;’生命在你手中,路在你的脚下’的缘故。”说到这里,回过脸凝视着阿玫,审视着她慢慢地道,“当然,还有全心全意协同他作战的你。”

两个青年相互对看着,好像这才掂出了分量,得赶紧从对方吸取力量又必需给对方以鼓舞似的,半天又不约而同地急急叫道:“可我们啥也不懂呀!”

“会懂的。”柴禾这才静静地一笑,胜利明白这一笑说明阿玫也已通过了审查,不由得也陪着舒出了一口气,只听柴禾那儿继续慢悠悠地道,丄只要肯学就会懂,我还没见过到这儿来的有谁不肯学的呢!当然,学也有得法不得法之分,但这都是下一步的问题了。胜利,你给他们准备一份材料,再给他们派一个辅导员……”

“侬自家头不教我们呀?”阿玫失望地叫起来。

“柴部长现在已经在教着一个班,他自己有时还偶尔低烧,自己还得加劲儿做功呢!”好几个病人异口同声地说。

没想到不懂事的阿玫又粘上来说:“姚医生,辅导员给我们派一个最好的啊,好阿姨,我们老远地从上海跑来……”

“我们这儿的辅导员都是最好的。”胜利又是微微一笑,“上海远吗?我们这儿远的有日本北海道的、马来西亚的、美国的、欧洲的……最远的怕还得算冰岛的吧?”看见阿玫惭愧地低下了头,明白这也不过是病人家属的一种心态,就放缓了语气交代道,“材料我马上派人送给你,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找我……”

胜利还说了许多许多,胜利从来对病人都是这样热情而又周到的。胜利那亲切又多少有点调皮的笑至今仍在眼前,好像触手就能摸到;她那清脆的声音也还溢满耳鼓,可她人呢?人呢?……却早已离我而去,已经走得多么远了啊!我这个被判了“死刑”的老癌还活着,小袁这对曾被她亲切接待的小夫妻也还活着,可胜利,是那样永远乐观向上朝气勃勃的胜利啊,怎么就再也见不着了呢?一种说不出的落寞浸得心慢慢地发凉,凉得丝丝地疼,柴禾一时呆呆地,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柴部长,柴部长……”只听一个女声轻轻地在耳边呼唤,定睛一看,原来还在小袁病房里,周围还是挤满熙熙攘攘的人群;是丽月拨开人丛在充满焦虑地问他,“柴部长,你累了吧?你太累了!你看是不是该回病房了?以后是不是也不该老这样往外跑?医院都有意见了。你这回可是癌症复发,低烧还没褪尽呢……”丽月一边说着一边保护着他往外走,因为看见一些病号又围了上来。“大家让一让,请让一让!我叫张丽月,是这个CA俱乐部的秘书长,以后大家有什么事请找我。柴部长原来也不管俱乐部的具体的事,现在癌症复发,也在住院。他这是关心你们大家伙儿,来看大家,咱们可千万不能累着他,是不是?……”

只见所有涌上来的病号都纷纷往后退,不但不再纠缠,而且立即闪出一条道,站在两旁肃然地望着他。可见这些病号虽然口口声声不懂,但住了这么久的院,有的已经动过了手术,对癌症复发的严重性还是心知肚明的。

果然,小袁十分不安又十分感激地道:“您这样……还来看我们,我们还……我们真是太不懂事了……”

“没事儿,大家老远地来都不容易,我好歹不是多病了几年吗?”柴禾说。

“柴部长就是太不心疼自己了……也怪我这个作具体工作的照顾不周,以后大家有什么事只管找我……”丽月这当然又是一箭双雕地在作工作。

果然,就有人关切地问出了声:“这么说,您又得动手术了?”

“不动了。采取保守治疗。”

“那……能行吗?”人们又关切地问。

“我想,能行。我正在探索中学习哩。”柴禾说,“看,我都20年癌龄了,也还在学嘛!所以我们俱乐部好多会员都说得了癌,不能烦,千变万化学不完。’又说’得癌好,得癌好,得癌包你学到老。”

一句话把大家都说乐了。人群又活跃起来,正要开口再提那永远也提不完、回答也回答不尽的问题时,丽月就一边嚷着:“一会儿我来,一会儿我来,有什么问题问我,问我!柴部长可是非回去休息不可了……”一边把柴禾从人群中抢了出来。

回到病房,丽月正琢磨着怎么打岀准备了多时的那张牌时,却见柴禾斜靠在病床上,阖上了眼,已是很疲惫了。

正为难着,柴禾开口了:“你怎么来了,岀了什么事吗?”怎么回答呢?是出了事吗?也是也不是。这边丽月正踌躇着,只听他又问道:

“要紧吗?是谁的事?”

要紧吗?当然要紧。嫦娥马上要走了,事情还是赶早不赶晚好。丽月鼓了一口气,正要开讲呢,不知是柴禾敏感到了什么,还是实在累了,只见用手揉着太阳穴道,“我还是真有点累了呢”

“是嫦娥女士的事。”丽月是真怕累着他,可不说又不行,就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她说想走了。”

“为什么?”柴禾把闭上的眼睁开一条缝说,“她不是还没学完吗?……有意见了?”

“那倒不是,她是担心儿子……”

“唉,这个人!你们没劝劝她?越担心就越应该好好学,赶紧学,努力学完啊!”

“可她已经让我给她订了后天的机票。”丽月怯怯地说。

“呃?”柴禾这回睁大了眼,想了一下,“这样吧,你今天再去劝劝她,就说我说的。如果她还不听呢,就叫她明天来一趟。”说完又闭上了眼。

这你还叫丽月往下怎么说?可为柴禾着想,那些话又明明是该在他们见面之前让他知道的啊!

丽月一边想着一边细细地观察他,只见他双目紧闭、神态安详。心里不由一动:莫非他真的早已心如止水,往事如烟散尽?自己只不过是“戏台底下掉眼泪,替古人担忧”瞎搀和一气?!但想想又实在不甘心,于是就在走出房门之后,一会儿又转了回来,到了门口一思谋又退了回去……

如果有人看见平日简洁明快的秘书长,这时犹如热锅上蚂蚁也似在团团打转,并且知道她所为何事的话,一定会忍俊不禁地说:“这可真应了一句古话了,有道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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